我是村里手藝最好的紙扎師傅。
迫于生計,為紙嬰點上了眼睛。
可誰知。
有了眼睛的紙嬰竟咧開嘴,朝我叫:「媽媽。」
1
我叫薛貴,是平安鎮上唯一的紙扎師傅。
這鎮上大大小小的喪事,都是我一手包辦的。
一手紙扎技術可謂出神入化,扎出的紙人栩栩如生。
可就在昨天夜里,王二弟兄找到我,他搭著我的肩膀,神秘兮兮地湊近我耳朵說:
「哥呀,我有一事相求。」
我抬眼看他,把他的胳膊從我身上擼了下去。
「我就會一門手藝,你能有什麼事,要求到我頭上來?」
他嘿嘿笑了兩聲,嘴角咧開,諂媚道:
「哥說這話,可就不親近了哈。不瞞您說,我想請您去家里頭,給扎個紙人。」
我奇了怪,這扎紙人,有什麼好求的?又為何,要到家里頭去?
王二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又再次將那帶著笑的嘴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說:
「哥啊,我這要的紙人,可不一般。」
「我要這紙人,身子里頭不是稻草,還要這紙人,有眼珠子。」
我大駭,連連擺手拒絕:
「這事兒,辦不成掉腦袋,就是辦成了,也得折陽壽!」
王二卻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冷笑一聲:
「這事兒辦好了,我王家少不了你銀子!再說了,這綿延后嗣的事兒,辦好了是積陽德,有什麼折壽不折壽的!」
他的聲音尖銳,手里拿著一袋銅錢,搖得噼里啪啦直作響,然后「啪嗒」一聲,重重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他冷哼一聲:
「這還只是一半的價錢,是我王家給你的定金。薛師傅啊,你就看著辦吧!」
說罷,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猶豫了半晌,看著那袋裝得滿滿的銅錢,口水咽了又咽,最終還是將那袋銅錢牢牢地抓在了手里。
2
王二一家想做的,是真正的紙人。
何為「真正的紙人」呢?這做紙人,可有大講究。
傳說,要用剛剛出生的女嬰,先刺瞎她的眼睛,以流出的鮮血和眼淚混合,來點這紙人的眼睛。
然后呢,就可以將她扎成紙人模樣,用先前的鮮血點上眼睛,這女嬰的魂魄就可附著在紙人上。
切記,紙人一定要點上眼睛,否則呀,少了這引路的紙人,男娃找不到回家的路。
最后,將紙人丟進火里焚燒。女嬰停止哭叫,腹中下一胎,即可為男娃。
這求子之法,異常邪門,也是極其損陰德的。到時候死了被這女娃纏身,就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了。
我薛貴呀,雖然是鎮上唯一的紙扎師傅。但無奈收入微薄,平日里除了喪事根本沒生意。不然,我也不會應下這門損陰德的生意了。
站在王二家里,我得知,他家媳婦兒確實昨日剛剛生產,只可惜又是個女娃。王二弟兄家先前已經有了一個女娃,氣得他大罵媳婦兒是生不出兒子的賤種。
聽村里人說,這女娃生下來,王二看都不看一眼,就讓人家趕緊抱走了。他啊,嫌女娃晦氣。
我跟著王二走進他媳婦兒的臥室——只見王二媳婦兒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晃動的燭火明明滅滅,照得她臉上半明半暗,毫無血色。
我打了個哆嗦,竟是覺得王二媳婦兒的臉色,比我扎的紙人還要白些。也不敢再看,只顧低著頭。
這時,王二瞥了自家媳婦兒一眼,嘴里不干不凈地嘟囔了幾句,什麼「賤蹄子」「賠錢貨」,又轉過身來嬉皮笑臉地跟我說:
「薛師傅,咱們開始吧。」
我戰戰兢兢,看著王二把那女娃從媳婦兒旁邊拎過來,像是拎著一只即將被殺死的羔羊。我假裝不經意地看了他媳婦兒一眼,卻發現王二媳婦兒一言不發,甚至連挽回孩子的動作都沒有。
我奇了怪,按理說,母親對自己剛剛生下的孩子,總歸有點感情,哪可能任由丈夫拿孩子去送死呢?
容不得我多想,王二已經把這女娃放在了桌子上。
我看那女娃生得白白凈凈,不哭不鬧,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于心不忍地轉過頭去。
王二從抽屜里翻找出媳婦兒織毛線的長針,就這麼將泛著銀白色光的針尖對準了那女娃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直扎了進去!
「嗚哇——」一聲,女娃稚嫩的嗓音響徹屋內,隨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啼哭聲。
再是殘忍的「噗嗤」一聲,是長針從眼珠里拔出的聲音。
我壯著膽子看了一眼,直接那女娃的眼睛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只黑洞洞地流著鮮紅而刺眼血淚。
「薛師傅,輪到你了。快點,我在屋外等你。」
王二的嗓音也發著顫,他不敢看瞎了眼的女娃,催促完之后,就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頓時,這屋子里就只剩我,女娃和王二媳婦兒了。
畢竟做的是殘害嬰孩的傷天害理之事,我悄悄瞥了眼王二媳婦兒,只見她不知何時轉過了身子,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看!
我一驚,強行壓下心中越發濃烈的不安。
我在心里不停地給自己壯膽:青天白日的,還能鬧鬼不成!
事已至此,我沒有回頭路可走,只能硬著頭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