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鬼嬰嗎?!我雙腿打著顫兒,低下頭看著我的肚子:
肚子里頭分明有東西!我甚至,甚至能感覺到它在我肚子里動來動去,還在我的肚皮上留下來一個個漆黑的小手印!
可我薛貴不甘心啊,我活了這麼些年,哪天不是兢兢業業,今日竟然要死在一只小鬼的手里!我薛貴要活,我要活!!
突然,我靈光乍現,心生一計。
我壯著膽子說道:
「我是生下了你,但我不是用肚子生的呀。」
鬼嬰瞇著血紅的眼看向我,我喉嚨滾了又滾,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
「我是用紙,一層又一層把你扎出來的。」
怕鬼嬰不信,我指著角落里從前扎的紙人說:
「你看這些,全都是我扎出來的。我是它們所有人的媽媽。」
鬼嬰上上下下打量著我,隨后瞇起眼睛一笑:
「媽媽!」
我看著肚皮開始停止膨脹,然后像個皮球一樣開始泄氣,悄悄松了口氣。
鬼嬰這一關,我算是過了。
10
鬼嬰喜笑顏開,轉過頭。對著王二媳婦兒笑:
「媽媽,媽媽你看,他也是媽媽。」
王二媳婦兒站在一旁目睹了這場鬧劇,卻是笑了:
「他不是媽媽。」
說著,她將地上的鬼嬰抱起,一只手禁錮著鬼嬰,另一只手竟然開始撕扯包裹著鬼嬰的那層紙扎人!
鬼嬰尖厲的叫聲響起:
「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媽媽我好痛!!」
王二媳婦兒卻置若罔聞,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后將鬼嬰外包裹著的紙扎人撕爛了。而我,也終于見到了鬼嬰的樣子。
那是一團不能稱之為嬰孩的東西,確切來說,那只是一團蠕動著的肉球。
人類的五官在肉球上打亂著隨意分布,不,不是五官,那個肉球上只有一雙眼睛和一個嘴巴。眼睛一上一下,眼球里充斥著紅血絲。嘴巴就跟紙扎人的嘴巴如出一轍,鮮艷欲滴。
那肉球的身上布滿了惡心的黏液,黏稠而透明,正不斷地往地上滴著,留下黏濕的痕跡。
那滴下的黏液,散發著一股惡臭的味道,仿佛……仿佛尸體高度腐爛后散發出的尸臭味。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團蠕動著的肉球,無法想象王二家的女娃已經變成了這副非人的模樣。
王二媳婦兒看著面如土色的我,嘴角的笑容擴大:
「孩子你看,他不是你的媽媽。」
懷中的肉球像蛆蟲一般不停地蛄蛹著,鮮紅的嘴唇喃喃道:
「他……不是我媽媽?」
「他……他不是我媽媽!!」
「他騙了我!!我媽媽不是那樣的!!!」
霎時間,屋內的燈開始忽閃忽閃,我的眼前一下明亮一下暗淡,我毛骨悚然,屋內充斥著鬼嬰最純摯,最天真,也最最殘忍的惡意。
我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只能打著哆嗦,看著鬼嬰猶如地獄中索命的惡鬼,一下一下向我爬過來,留下一長條黏濕的痕跡。
我腿抖如糠篩,余光瞥到在旁邊一動不動的王二媳婦兒模樣的紙扎人,病急亂投醫般大喊道:
「救我!!快救我!!」
我在死亡的威脅面前爆發出最后的力量,一把抓住了那紙扎人的腳,把她拿起擋在了自己身前。
可是,我卻感覺到,手上的紙扎人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我單手已經握不住她,只得猛地一撒手。
可那紙人卻并沒有摔在地上,而是輕飄飄地雙腳落地。
我看著那王二媳婦兒模樣的紙扎人,卻發現:
紙人原本裸露在外的白紙做的皮膚,竟然慢慢地開始變得和化鬼的王二媳婦兒別無二致!
那紅紙扎成的衣裳,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王二媳婦兒身上穿著的紅絲綢!
在我面前的紙扎人緩緩回頭,用那張王二媳婦兒的臉對我,微微一笑。
11
我心如亂麻,兩個一模一樣的王二媳婦兒站在我的身前。被三個鬼同時包圍著,我薛貴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要被嚇破。
王二媳婦兒看著如待宰羔羊般的我,似乎心情很好,踱著裊裊婷婷的步伐來到我身前站定,朱唇輕啟,嘆息道:
「謀財害命,謀財害命。你薛貴做謀財害命勾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報應?」
我沉默著,今日既就是我薛貴的死期,那我也無話可說。
事到如今,我也反應過來,那陰陽先生給的法子,恐怕是不對勁。我自以為遇到了高人,沒想到卻加速了自己死亡的進程。
這陰陽先生叫我扎成王二媳婦兒模樣的紙人,也只是想助王二媳婦兒一臂之力,保證我必死無疑。
這時,我背后的屋門「吱呀」一聲響起。我扭頭看去,心里一瞬間燃起的希望又迅速破滅。來者,是村里的陰陽先生。
那兩個王二媳婦兒雙雙看著那陰陽先生,雖已化鬼,眼里卻好似有淚光在閃爍。
她們齊刷刷地喚道:
「爹。」
在那一剎那,我封閉的記憶匣子猛地打開了,終于想起那些被我遺忘在記憶深處的陳年舊事。
12
我薛貴這半輩子,最愛的就是錢。
每天都在自己的小破屋里扎紙人,做棺材。可這村里就屁大點,出了點什麼事兒,我總歸是有所耳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