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嫌我們的老臉丟得不夠多是吧?上趕著去鬧笑話是吧?」
又是這樣,從小到大,千錯萬錯,總會變成我的錯。
我忍氣吞聲了二十年,忍到現在,我已經不想忍了。
「什麼鬧笑話?我是男人!紅兒的事我不管誰管?
「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要是換做我娘被送去借喜,你也是這樣不管不顧嗎?」
我此時頭腦發熱,說的話更是不經過大腦。
但我這麼說,不過是為了能讓我爹換位思考,理解我的感受。
沒想到的是,我話音剛落,我爹就氣紅了眼,一拳掄到我臉上來:
「我當初要是管了,你他娘的就早死在娘胎里了!」
我被這一拳打得有點蒙,等反應過來我爹說了什麼后,一瞬間渾身血液像是結了冰一樣冷。
我猛地看向我娘。
她露出了羞憤厭惡的表情。
困擾我至今的疑惑在此刻找到了答案。
原來我娘當年,也被送去借喜了。
而我,只是一個連爹都不知道是誰的野種罷了。
我爹娘之所以不待見我。
是因為在他們眼里,我就是個借喜借來的產物。
正愣神間,我娘走了過來,手里拿著雞毛撣子就往我身上抽。
她邊抽還邊咬牙切齒地說:
「借喜怎麼了?你娘我借得,你媳婦就借不得了?」
棍子抽在身上,痛,但更多的是深深的不解。
都是女人,不是更應該互幫互助嗎?
我皺起眉:「娘,你明知借喜會發生那種事情,為什麼不幫幫她?」
我娘聽后,用力一抽,打斷了手中的雞毛撣子。
她臉上浮現扭曲的笑容:
「我為什麼要幫她?她生不出孩子,就該送去借喜!
「你不知道吧,是我拿著你們的衣服去找的村長,他家的狗鼻子靈,一聞就知道你們往哪逃了。
「還好你們沒有跑遠,陳紅要是沒被送去借喜,我這心可是怎麼都放不下來。」
5
我被反鎖在了房間里。
陳紅聽到動靜醒了,走出來看見我一邊臉高高腫起,忙不迭地去拿濕毛巾給我敷臉。
她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也能猜到個大概。
她一向善解人意。
我剛把頭埋在她頸窩里,就聽見她啜泣著說:「大壯……要不算了吧,我們再努力一下,等我懷了,我們就能好好過日子了。」
陳紅很清楚我的無奈。
在這個村子里,我們都是受害者。
當所有人都默認了這種制度,那麼兩個人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
可是,我不想認命。
我感覺自己已經瀕臨瘋狂,而陳紅是我唯一的鎮靜劑。
當她捧著我的臉說想好好過日子的時候。
我既憤怒又糾結。
現在的我像個懦夫。
既不能給自己的女人報仇,還要忍下這口氣。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最后,為了讓陳紅安心,我只好和爹娘妥協不再鬧事。
生活看似回到了軌道上,但我們都清楚,借喜的陰影一直籠罩著我們。
雖然村里的人不會拿到明面上說,但他們看向陳紅的目光中摻雜了許多東西。
有好奇,有探究,有憐憫……
最讓陳紅受不了的,是那些男人露骨的笑意。
像黏膩的舌頭,舔舐著她的肌膚。
我忍無可忍,就會上去對那些人大打出手。
以至于我隔三差五就會帶著傷回家。
陳紅會心疼,我卻不以為意。
那些人,就是該打!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陳紅變得越來越焦慮。
因為我們只有半年的時間,如果這半年內陳紅還是懷不上,她就要面臨第二輪的借喜。
其實我也有想過再次逃跑,但自從那次逃跑失敗后,村子里的人對我們愈加關注。
白日我下地耕田,想去無人處撒泡尿也會被人遠遠盯著。
更別提入夜時,村長會放狗滿村巡邏。
我知道,他們是怕我們逃跑成功,告訴外邊的人,這個村子有個令人作嘔的習俗。
6
幸運似乎從來沒有眷顧過我們。
借喜后第四個月時,陳紅的肚子突然痛得厲害,在家里昏了過去。
我找來村里的醫生,他給陳紅做了簡單的檢查后,喂了顆止痛藥。
他說這是婦女中常見的癥狀,好好調理身體就行。
臨走時,他叮囑我說,近期不宜同房。
這就意味著,后面的兩個月,陳紅絕無懷孕的可能。
怎麼辦?
我對上陳紅絕望的眼睛,咬了咬牙:
「紅兒,這幾日我去打探路線,你在家收拾好行李,必需品多帶一些。
「這次無論如何,都要逃出去,沒有別的辦法了。
「記得帶上刀,要是被抓住,我死也要拉幾個墊背!」
陳紅咬著唇,深深地看著我,似乎想同我說什麼。
但當時的我急著出門,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態,只當她是聽進去了。
我來到地里,邊忙活邊打量著附近的小路,想出了許多種逃跑路線。
地里有幾個人正在農作。
我在他們的目光中走走停停,繞著田地走了一圈。
最終一無所獲。
直到天邊的云霞逐漸變得赤紅似火時,我才收拾工具回到家中。
推開門,卻不見陳紅的身影。
墻上有一攤發黑的血跡,我心一緊,發瘋似的往爹娘的房間跑去。
房里燃著燈,我顧不得敲門,就直接把門撞開,朝他們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