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夏天，尸體腐化速度很快，必須盡快移送回隊里解剖。

一般看完現場，法醫都會跟辦案人員交談一下現場遺留的、能協助調查的證據。

張麗是高材生，不僅檢驗解剖技術過硬，在案情推斷方面也很有兩把刷子。

可那天勘驗完現場之后，她愁眉緊鎖，一邊朝我走來，一邊搖頭。

我看她滿頭大汗，遞了一瓶水給她：「先喝點水再說。」

她脫下一次性橡膠手套，擦了一下汗，仰頭灌下一大口水說：「現場和尸體上遺留的痕跡都不多，兇手明顯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

她指了指地上的鋼筋說：「一般像這樣流有大量血跡的現場，都會留下兇手的帶血的腳印。但是這個兇手很聰明，他是踩在鋼筋上離開現場的。」

那堆鋼筋，一邊堆到了窗口下面，一邊堆到了樓道口。

張麗說：「兇手扒光了死者的衣服，性侵了她，死者身體上有掙扎留下的傷痕，但是尸體上卻沒有任何兇手的體液樣本。如果兇手不是身體有隱疾，那他就是在故意誤導我們。」

「從死者創口來看，兇手當時處于一種極度憤怒的狀態。因為大樓斷電的緣故，切割機當時不能打開。」

張麗說著側過身，將切割機暴露在我的視野內。

然后用雙手做出提拎的手勢，加上不斷向上撞擊的動作，跟我解釋：「兇手大概是這樣拎著死者，不斷撞擊刀口，造成的死者脖頸上的傷口。死者有掙扎跡象，致命死因就是這個。」

我又仔細看了一遍現場：兇手能顧慮到腳印問題，肯定也會注意不讓鞋子沾上血跡。

切割機放在一張木板上，旁邊堆放的鋼筋高出木板和切割機十厘米左右。

也就是說，兇手完全可以站在鋼筋堆上，避免鞋底大量沾上死者的血液。

如此一來，從死者身上噴濺而出的血液，只有很少部分會濺到兇手身上。

當他走完這段鋼筋路，血跡差不多已經被鐵銹掩蓋了，再沾上灰塵，兇手的腳印，就淹沒在每天上上下下的工人的腳印里了。

也就是說，現場采集的腳印沒有什麼參考價值了。

不過切割機有幾十斤重，要一只手控制一個活人，一只手操控切割機殺人，有這樣力量的……只能是男人。

我說：「小張，給兇手畫個像吧。」

張麗點頭：「男性，年齡在 25—40 之間，身高在 170—175 之間，至少高中文化，不愛說話，但內心偏激，因為身體有隱疾的關系。近期應該是遇上了很大的麻煩事。」

她話剛說完，做痕跡檢驗的同事已經在叫她了，尸體裝車完畢，該回隊里了。

我對她揮揮手說：「去吧，解剖尸體是項體力活，路上好好休息，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她可以走，我們不能，得留下來走訪死者的人際關系。

現場沒有什麼可用的線索，樓道也沒有拖拽痕跡，只能證明死者是活著走進這棟大樓的。

那麼兇手，跟死者一定是認識的。

我跟許沖簡單討論了一下案情，初步列出了一個執行方案。

首先，我們得找出跟何瓊夫婦或者何瓊老公有仇的人。

其次，按照常理來說，兇手作案后都會潛逃，我們得盡快排查從昨晚到現在有哪些人離開了工地。

還有，何瓊到底有沒有出軌？如果真的出軌了，那這案子也可能是情殺。

我們得盡快拿到工地上從昨晚到今天早上的監控。

可事情進行到第一步就卡住了。

03

大樓死人的消息傳了出去，先前在這里買了預售房的業主，都集中起來討要說法。

工地上但凡算個管事的，都被來鬧事的人給團團圍了起來。

我們剛一露面，也被圍住了，說是新房變兇宅，他們要退房，但房地產公司和建筑方互相踢皮球，讓我們給他們討個公道。

我和許沖沒有辦法，只得承諾會給相關單位打電話，要求他們派人來處理這件事。

群眾這才同意讓出一條道來，我們擠出一身臭汗，終于在施工單位的辦公板房里，見到了程前和趙經理。

一見面，趙經理就把兩只手臂伸得直直的朝我們走來，一邊走一邊氣憤地說：「來來來，先把我拷走吧。」

我和許沖俱是一愣。

他哭喪個臉，繼續喊：「這算什麼事？大樓死個人，我就成了罪犯了？公司要問我的責，業主要找我賠錢！我就一打工的，我他媽算個什麼東西。」

我知道他是氣急了，但目前這個狀況，肯定問不出什麼來。

于是便順著他的話說：「你說得對，你在這里也脫不了身，不如以協查案件的名義，跟我們去局里一趟。」

他沉默了一會兒，表示同意。

許沖說：「那你把相關人員都叫上……比如死者的老公，和死者同屋住的人，巡樓的人，和死者有感情上糾葛的人……」

「感情上有糾葛的人？你們說的是楊虎吧。他人呢？」

趙經理看向工頭程前。

程前說：「走了，不干了，兩天前就跟我辭職了。」

「辭職當天就走了嗎？」我問。

程前想了想說：「那倒不是，前天晚上我還看見他請人喝酒來著，幾個他同屋的工人，還有何瓊老公，聽說最后兩人又差點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