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這樣子,我卻突然一股無名火燃起——就是這個表情!當年,我苦苦哀求她不要離開我時,對她也是這樣的表情!
我「啪」地甩開她的手,把豆腐塞進了嘴里:「我偏要吃,又怎麼樣!」
菜一進嘴,我卻突然愣住了。熟悉的滾燙口感毫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涼。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地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來。喬淺的臉上露出了夾雜著痛苦和喜悅的矛盾表情,她悵然若失地癱坐著,閉上了眼不說話。
我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想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卻看見她仰靠在椅背上,露出了之前被長發遮蓋住、雪白的脖頸。細膩如凝脂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繞著一圈針腳。就像是……就像是剛剛縫合完畢一般。
我突然有些害怕,轉身拋下喬淺就走,連結賬都顧不上了。
店主沒有攔我,只是在我沖出店門時,似乎隱隱約約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3.
回了酒店,我蒙頭就睡,直到日上三竿,才渾身酸痛地爬了起來。
我坐在床上愣了很久,才想起來昨晚的事。猶豫了一下,我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記憶里的號碼。
「阿淺,昨晚……」我已經做好了被埋怨的準備。
「你找喬淺?」電話那頭是個蒼老的女聲。
「您是她母親嗎?阿姨您好,我是喬淺的……大學同學,能把電話給她一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才沙啞著說:「阿淺……已經去世三年了。」
什麼?我嚇了一跳,明明昨晚我才見過喬淺。
聽我這麼說,喬阿姨似乎也有些吃驚。我問清了地址,打車去了喬淺家。
沒錯,喬淺當年不顧我的哀求,執意要拋下我回老家重慶,但卻在回來的第二天,就遇到了一場重大車禍,脖子被一截鐵片削過,當場尸首分離。后來,喬阿姨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最好的入殮師,為她把腦袋縫回了脖子上,這才體面地舉辦了葬禮。
聽到這些,我感到一股涼氣順著脊背鉆進腦門,想到昨天看見喬淺脖子上的縫合線,顫抖著問:「阿姨,那我昨天看見的……」
喬阿姨似乎也很激動,她不住摩挲著手上的喬淺遺像,含著淚說:「那是阿淺回來了啊……我念了她三年,她終于回來了……你在哪兒看見的她?快告訴我!」
我回憶了半天,才勉強報上了地址。喬阿姨思索了許久,還是搖了搖頭。
「我在重慶住了四十年,從來沒聽說過這家洞子……倒是鴛鴦鍋……」她盯著我的臉看了許久,才慢悠悠地問,「阿川,你和阿淺……不是一般同學吧?」
「這……沒錯,我們以前處過一段時間的對象。」我摸了摸鼻頭,有些不好意思。
「這就對了,」喬阿姨嘆了口氣,「老人們給我講過一個傳說……這鴛鴦鍋,又叫做陰陽鍋。過去有人思念去世的親人,就會在半夜找個陰氣重的地方,支起一口鴛鴦鍋。如果去世的那人也同樣最牽掛他,便會現身一起來吃。活人吃紅湯,死人吃白湯,吃完這頓火鍋之前,陰陽相隔的兩人,就能短暫地相見。我當年也試過,想再見一次阿淺……但沒想到,阿淺最牽掛的,居然是你……」
聽到這兒,我的汗毛早就根根直立起來。猛然間,我想到一個恐怖的事實,忙不迭地問道:「那若是……活人吃了那白湯呢?」
「活人若是吃了白湯……便是與死人結了鴛鴦。從此陰陽不分,雙宿雙飛,也有叫冥婚的。」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驚訝地問道,「你不會是……」
看我點頭,她猶豫著說:「雖然站在母親的角度,我很想見到阿淺……但凡是結鴛鴦的活人,還沒有活過七天的……」
我心里早就一片冰涼,但還是強顏歡笑道:「傳說嘛……都是空穴來風。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我不信這些。昨天……大概是個奇怪的夢……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嘴上這麼說著,我轉身逃跑似地離開了喬家。
4.
回到酒店,我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濕透。
外面已經天色發黑,但我連飯也顧不上吃,拿出手機就訂了一張明天最早的機票。我要立刻離開重慶!
訂單支付完的那一刻,我長松了一口氣,癱倒在床上。肚子此時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我坐直身子,打算讓酒店送一份晚餐上來。
正這麼想著,門突然被敲響了:「先生,您的晚餐。」
喲,這家酒店不錯啊,真會替我著想。我心里大大表揚了一番,打開門,卻看見服務員推進的餐桌上,放著一個簡易的鴛鴦鍋。
我汗毛一豎,渾身打了個激靈:「你……你怎麼送個這東西上來?」
服務員有些疑惑:「剛才,不是您太太打給前臺訂的晚餐嗎?」
我……太太?額頭上已經慢慢沁出汗珠,但我卻顧不上去擦。我咬著牙對服務員說:「沒錯,剛才是我糊涂了……東西放下,你先走吧……」
服務員一關上門,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沖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歇斯底里地爆發了出來:「喬淺!你給我出來!既然已經死了,就該老老實實地待在陰間!為什麼還要來纏著我!」
我又摔又砸,發泄了一通,卻什麼回應都沒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