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的大人物很多,大多他都沒資格見,所以他直接找到了周處的父親,時任工部侍郎的周庭。
他剛剛走進門,周庭便問道:“如何了?”
神都令咬牙道:“那個該死的張春,鐵了心要和公子過不去,下官去晚了一步,他已經將判詞遞交到了刑部復核,這下恐怕繞不過刑部了。”
周庭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冷冷道:“張春,本官記住這個名字了。”
他看了神都令一眼,說道:“行了,你下去吧。”
神都令離開之后,周庭走出房間,身影在陽光下消失。
刑部。
刑部侍郎周仲正在翻看一件案情卷宗,某一刻,他合上手中的卷宗,望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兩扇房門緩緩閉合。
他望著對面的虛空,說道:“周大人現在來刑部,難道就不怕惹人非議?”
他對面的椅子上,顯現出周庭的身影。
周庭端起桌上的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說道:“你若不知道我會來,這杯茶又是給誰泡的?”
刑部侍郎笑了笑,問道:“這茶如何?”
周庭皺眉道:“本官不是來喝茶的,本官只問你一句,刑部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兒子?”
刑部侍郎搖頭道:“令公子醉酒縱馬,撞死一名百姓之后,意欲逃離,又拒捕襲捕,行為及其惡劣,神都丞判處他斬決,合情合理。”
周庭直視著他,說道:“你應該知道,我有很多種辦法,能夠保住他,無非通過你們刑部,是最簡單的一種,我不想麻煩,但也不怕麻煩。”
刑部侍郎想了想,說道:“南陽郡郡尉的位置,我們要了。”
“不行!”周庭毫不猶豫,怒道:“你不覺得,有些獅子大張口了嗎?”
刑部侍郎搖頭一笑,說道:“莫非周大人覺得,你兒子一命,還抵不了一個南陽郡郡尉的位置?”
周庭沉默片刻,說道:“這不是我能夠做主的。”
刑部侍郎道:“那就讓能夠做主的人來談。”
周庭目光望向他,身影逐漸虛化消失,一刻鐘之后,再次出現在刑部侍郎對面的椅子上。
他表情平靜,淡淡的說道:“南陽郡郡尉,是你們的了。”
刑部侍郎將那封卷宗扔在一邊,說道:“他雖然能免于斬決,但行徑太過惡劣,即便是取得了死者一家的諒解,僅憑殺人逃竄,拒捕襲捕,也能關他幾年,去外面避一避,過幾年再回神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周庭道:“沒有。”
代罪銀法沒有廢除之前,此案不過是有些麻煩,用銀子就能擺平。
但現在代罪銀法已經廢止,在神都,任何人想要用簡單的方法擺平一條人命官司,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再次看了刑部侍郎一眼,身影淡化消失。
刑部侍郎周仲,雖然與他同姓,但卻堅決擁護蕭氏舊黨,是周家的政敵。
不過有些時候,最值得信任的,恰恰是敵人。
刑部侍郎看著那份神都衙送來的卷宗,搖了搖頭,低聲道:“你會怎麼辦呢?”
神都衙。
李慕還在外面巡邏時,便收到王武傳話,刑部將張大人斬決的奏請,打了下來。
都衙有都衙斬決的理由,刑部也有刑部否決的理由。
都衙給出的理由是,周處醉酒縱馬,致人死亡,后來又意圖逃竄,拒捕襲捕,行為過于惡劣,當處過失殺人的極刑。
刑部沒有批示,原因是周家賠償給死者家人一大筆錢,那老者的家人出具了諒解書。
一般情況下,對于過失、非故意殺人,只要能取得家屬的諒解,官府在量刑之時,便會極大程度的輕判。
一旦周處獲得了死者家屬的原諒,他必然可以逃過一死。
這是合乎律法的,哪怕是李慕經歷過的后世,也是如此。
李慕回到都衙,張春搖頭說道:“沒辦法,死者的家境并不好,周家給他們賠了一大筆銀子,足以讓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死者的家人出具了諒解書,刑部酌情輕判,處以周處流刑,前往九江郡服三年勞役……”
王武嘆息口氣,補充道:“九江郡……,都是新黨的人,周處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快活,九江郡遠離神都,周處在九江郡,會比神都更舒服……”
孫副捕頭走進來,對李慕道:“李捕頭,外面有人要見你。”
李慕走到衙門口,看到一對中年男女,領著一對七八歲的男童女童,站在衙門外面。
李慕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是?”
中年男女跪在地上,那男子面露羞愧,說道:“李捕頭,我們不是為了銀子,您斗不過周家的,神都沒有我們可以,但絕不能沒有您,請您原諒我們……”
中年男子一開口,李慕便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是那老者的家屬,收了周家的銀子,出具了諒解書,周處才從死刑改為了流刑。
李慕扶起他們,說道:“我知道,你們沒有什麼錯,節哀順變……”
他能夠看出來,這對夫婦的話是發自真心,沒有半點虛假。
雖然李慕也希望周處這樣的人,能被盡早處決,以免日后繼續禍害百姓,但對他們一家來說,死者不能復生,目前的結局,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能為李慕著想,他已經很欣慰了。
送走了這對夫婦,李慕回到衙門,張春嘆道:“看開些吧,你已經為神都,為大周百姓,做了很多事情了,若是代罪銀沒有廢除,你以后在神都,還會經常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