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本該如此的話,為何副縣長兒子糾集社會上的流氓打群架,多人受傷,影響極壞,最后僅給了個警告的處分?這公平嗎?這是一個省一級重點中學該有的態度嗎?
而陳翔,平日里一直是個本分的好學生,如果不是受了極端的欺辱,如果不是念及家中的窘迫情形,如果不是因為媽媽在逃跑中受傷,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去鬧事!
這樣一個有擔當的好學生,竟然要被學校開除,竟然要受刑法審判!
好一個校長,好一個蔣亮!
顧遠眼中寒光一閃而過。
這不是這位校長第一次這麼干了,顧遠記得很清楚。
蔣亮這位一中校長在學校老師私底下的交流中,口碑并不太好。
他原本是浙師大的講師,教書期間與學生談戀愛,并與原配離婚,跟學生結婚。這在九十年代是影響很不好的事,所以當時大學領導認為他不適合繼續擔任講師一職。蔣亮通過托關系,最后調來了寧縣當中學老師。他善于經營,會揣摩領導的脾性,在做了十幾年教師后,終于當上了寧縣一中的校長。
傳聞他作風不太正派,當上校長后頻傳花邊新聞,又有人說他染指過教育部門的審批資金,甚至有人告到上面,但都被他擺平了。他跟縣里的領導關系處理得很好,加上寧縣一中的學生在幾屆高考中發揮出色,他成了當地教育界炙手可熱的人物。但他在處理多起校園事務中總是趨炎附勢、是非不分,引起很多老師的不滿,甚至有幾位高級教師跟他發生爭吵,最后一怒之下,出走去了外地學校。
顧遠記得很清楚:他剛教書那會兒,他帶的一個高一男生因不滿補課,給校長信箱寫了封投訴信,天真地聲稱要找媒體曝光。結果蔣亮直接要開除該生,該生對這次冒失行為多次進行反思道歉,高一很多任課老師也幫著求情,但最后,蔣亮為了維護自己的校長體面,決定殺一儆百,必須開除該生。
這件事引起很多老師的不滿,老師們也同情該生,年輕人誰不曾天真過?最后經過各方努力,該生被開除出校,但保留學籍,檔案上不寫處分的處理結果。好在那名學生去了二中后,自己努力,最后還是考上浙大。
顧遠對蔣亮那時處理這名學生的冷酷,猶記在心。
但現在擺在桌面上,急待解決的事是該怎麼把陳翔放出來,讓他回學校繼續讀書。
苦思冥想,得分兩步走。
第一,自己低頭找校長認錯道歉,求他找縣里領導說情,把事情淡化處理。
第二,找外地媒體來報道此事,給縣里施加壓力。畢竟這件事百分百是城管先動的手,否則陳翔怎會去咬別人耳朵?但他轉念一想,這個辦法并不可靠,一來媒體是否愿意報道也未可知。二來事情迫在眉睫,如果媒體來時,已經按刑事罪把陳翔收監了,到時媒體采訪,縣里各單位為了面子問題,一定會統一口徑說是陳翔先動的手,城管沒有打過他,到時不但人放不出,反而會重判。
看來需要另想個辦法。
這時,對面曾慧慧朝他走來。顧遠沒等她開口,苦笑一下:“好吧,我去上課。”
“小顧老師,我不是叫你回去上課的。”
顧遠睜了睜眼睛,道:“那你來做什麼?”
“班里同學都很支持你,說你敢于……”
顧遠連忙揮手打斷:“好吧好吧,我也沖動了一回,沒做到為人師表,我可不想你們學我的樣子。”
曾慧慧低下頭,微微紅了臉,輕聲道:“小顧老師,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許……也許我能幫點忙?”
顧遠打量她一眼,皺皺眉,他越來越不喜歡和曾慧慧獨處時,她所流露出來的不該有的情感,嘆口氣往教學樓走:“你怎麼幫?”
曾慧慧在一旁小聲地說著:“我爸爸是縣公安局的治安副局長,陳翔的事,也許……也許他有辦法。”
顧遠知道她爸是公安局的領導,不知道居然是副局長,這件事她爸肯定有話語權,但顧遠一點都不想把學生卷進這個成人的交際世界。如果他爸幫了這個忙,以后他對曾慧慧在學校要多照顧點?
他不愿這麼做,他的理念里,所有的學生都是平等的,而不是由學生父母的身份決定學生的地位。
他果斷謝絕道:“沒事,我再去找找校長,這事情不是你們這年紀的孩子該管的。”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曾慧慧固執地說,偷偷朝他看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顧遠假裝沒看見,笑了笑,又搖搖頭。
“真的,這件事我相信我找我爸一定會有辦法。”
顧遠道:“我知道,不過這事情是成年人的事,你還是學生,不要管這麼多。”
曾慧慧突然幾步跨到顧遠面前攔住,看著他:“顧老師,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按照師生眼光對我?”
顧遠愣了一下,道:“那該是什麼?”
“朋友。”曾慧慧猶豫了一下,道,“很好的朋友。”
顧遠避開對方眼神,說了句:“我一直把你們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