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然后我摸了摸那枚玉指環,輕聲地說:“你到家了。”
穿過巨大的貞節牌坊,我摸黑進入了荒村。
雖然是夏天,但村中巷道的氣氛還是那樣肅殺,周圍沒有一絲人氣,我憑記憶摸到了進士第的大口門。在清冷的月光下,曾經威嚴的宅門靜靜地矗立,露出一股將要死亡的氣息。是啊,從今往后這棟古老的宅子,再也不會有活人居住了,它將成為一間死宅。
屏著呼吸,我輕輕地推了推大門,果然是虛掩著的,大概平時村民們也不敢進去吧。我躡手躡腳地走入了進士第的第一進院子,然后打開了手電筒。
手電的光束帶我進入了大廳,照亮了寫著“仁愛堂”三字的匾額,下面還是那幅古人的卷軸畫像。這里還是和我上次所見的一樣,感覺令人壓抑窒息。
我進入了第二進院子,月光灑在寂靜的小院中,仿佛回到了另一個年代。我悄然走上了旁邊一棟木樓,打開了其中一個房間。光束在厚厚的灰塵間掃來掃去,忽然掃到了一臺電腦,旁邊還有臺電視機,但它們都積著灰塵,看來很久都沒用過了。這房間的擺設和城市里差不多,看來是小枝住過的閨房。
忽然,心里涌起了一陣淡淡的哀傷,我輕輕地呼喚了幾聲:“小枝。”
靜靜地等了幾分鐘,四周并沒有任何動靜,雖然知道這是徒勞的,但我心里還是希望奇跡的出現。
不,奇跡不會再有了。
我悄悄地走下了這棟小樓,又來到了后面那棟樓上。
幾個月前的冬天,我就住在這棟樓上的房間里。推開那扇熟悉的房門,里面顯得有些凌亂,我知道那四個大學生也曾經住在這里。在手電幽暗的光線里,映出了那張四扇朱漆屏風,看著那幾幅依然栩栩如生的畫,我不禁輕嘆了一聲。
離開了這棟小樓,我又去了進士第古宅的后院。在這荒涼的古花園里,最顯眼的是月光下的梅樹,舒展著枝丫伸向夜空。我緩緩走到那口古井邊,只向井口里看了一眼,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只感覺一股涼意直沖面門——底下應該就是“典妻”的葬身之所了。
也許,這是一棟罪惡的宅子。
回到了第二進院子里,我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左手,玉指環在月光下發出奇異的反光,我想時候到了。
我整理了一下旅行包,從中拿出了一些必要的工具,此外還有那個大箱子。然后,我帶著這些東西,打開了底樓的一扇房門,手電光束照到了一張大床,這應該就是歐陽先生的房間了。我繞到房間最里面,果然發現墻上有一道暗門,看來霍強他們走時還沒來得及把磚堵上。
我小心翼翼地跨入暗室,再用手電往地下照了照,立刻顯出了一級級地下臺階。就是這里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一步步走下地道。
也許,是因為暗門已被打開的緣故,地下甬道里顯得很潮濕,從保存文物的角度來看,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大約向下走了十米,果然出現了那扇大石門,不過門鎖已經被鉗斷了。我在地上找到了那把鎖,是我們小時候很常見的那種鎖,我想歐陽先生曾經進出過這扇門,所以才會使用這把鎖。
走進石門,里面是一條長長的地道,因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我走得非常快,幾分鐘后就抵達了地下大廳——神秘的荒村地宮。
忽然,我感到自己的左手傳來一陣灼熱,那是玉指環的作用吧。但我強行忍住了,先用手電筒照了一圈地宮,似乎一眼看不到盡頭。
在靠墻一邊的地面上,我發現了十幾件零散的玉器。對,它們都應該是良渚時代的玉器,我立刻打開了那個大箱子,從里面小心地取出了五件玉器。
現在,這些玉琮、玉璧和玉鉞,終于團圓在了一起,就像回到了五千年前的良渚古國,它們或許應該永遠留在地下。
手電光束又照到了墻上的小門,這就是地宮密室的門了吧?我用手摸了摸,果然是用玉石材料做的。我輕輕推開玉門,彎著腰進入了這間密室。
密室大約十平方米大小,高度只能讓我低著頭。我用手電筒掃了一圈,發現地上有一個盒子。我立刻半蹲下來,用手電仔細地照了照,這盒子也是用玉石雕成的,應該就是那個玉函了。
玉函的蓋子上原本是有封泥的,但可惜被霍強打碎了。我想每當歐陽家族打開玉函,再把里面的東西放進去后,都會在蓋子上留下新的封泥,表示某年某月由某人封存。
而我手上的玉指環,原本應該保存在這玉函里的。
沉默片刻后,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玉函,里面依然是空空如也。
面對著這個空盒子,我有些茫然了,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或是承認現實無能為力?
忽然,我感到左手無名指越來越灼熱了,在手電光束照射下,玉指環發生了某種細微的變化,那塊猩紅色的污跡分外鮮艷起來,這是四千多年前一個渴望愛情的女子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