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苦守多年的秘密。
我其實不叫荊軻,不知何時開始,我突然有了這具身體的視野,周圍的人都喚我荊軻,我就成了荊軻。
但是只有我知道,荊軻其實已經死在了郊外,并且被野獸吃掉了內臟。
我附身到此人身上后,沒有活人該有的特征。
吃飯時我得裝作將飯菜吃入肚子,睡覺時我得裝作睡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安慰自己還活著。
直到今天為止,我都認為我會和常人一樣,正常老死。
但從咸陽宮出來后,我發現我的身體已經變得扭曲了。
被匕首咬掉的大拇指長出了一條觸手。
雙腳好似融化了,化為一團果凍。
我的全身都在發生崩壞,我已經不是人了。
有過一面之緣的乞丐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刺殺秦王難道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嗎?」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對著眼前之人傾訴。
「那人不是秦王,秦王已經死了。」乞丐看著我開口。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嬴政。」
「你是秦王?」
眼前之人居然說自己是秦王,我再次仔細地打量起了他。
依舊是衣衫襤褸,依舊是蓬頭垢面。
「如果Ťū́Ṱũ你是秦王,那咸陽宮殿里的是誰?」
「他是誰已經不重要了,他可以是這天下的任何一人,但他不能是我,也不能是你。」
透過乞丐秦王雜亂的頭發可以看到他深陷的眼眶。
原來秦王是宰相呂不韋的傀儡。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咸陽宮里的秦王是個傀儡,但為什麼不能是我?」
「為什麼呢?大概因為你是宿替吧。
」
從他口中我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語:宿替。
「宿替是什麼,為什麼是我?」
「這就得問問你自己了,看看現在的你還算是人嗎?」
秦王沒有解答我的疑惑,我低頭俯視自己的身體。
一團崩壞扭曲。
乞丐秦王看著我,露出了憐憫。
「你是七國聯合挑選出的大家的替罪羊。大家都不希望你此行能夠成功,刺秦只是一個形式而已,最終的結果早已經定下了,那就是『宿替』替大家成為扭曲。」
我喉嚨滾動,原來荊軻刺秦真是個陰謀。
08
我被好心的乞丐秦王拖到了一個破廟。
破廟里的神塑已經看不出尊榮了。
這里并不是乞丐秦王的居所,他如秦舞陽所說是個死人。
他被奪走了一切,包括生命和身份。
他已經身體死亡,并且社會性死亡了。
此刻他是飄蕩于時間的鬼魂。
如今咸陽宮里高坐著的是呂不韋的兒子,而真秦王則成了世間游蕩的孤魂。
這幾天我的身體越來越崩壞了,但思緒卻越發清晰起來。
只不過有一件事我始終不解。
是什麼將大家變成扭曲詭異的呢?
乞丐秦王聽了我的疑惑后,開口道:
「七國紛爭,戰亂不斷,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天不逢時,地不在利,人道不合,于是吸引了九天之上、黃泉之下的異邪,他們如同蛆蟲鉆入大地,世間的一切都變了。」
「難道天下一統,戰爭停息,邪物就會消散嗎?」
「可能吧,但最直接的方法是尋找宿替,讓他在某個契約下,成為接納扭曲的容器。」
「難道這個契約就是此次行刺?」
「對。」
乞丐秦王的話令我陷入了沉思。
原來這就是假秦王口中的賭局。
我原來是這些大人物手中的一枚硬幣,拋到了正面,他們名正言順消失,拋到了反面,他們則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只不過這場賭局在他們的操控下變得十分地不公平。
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刺秦十分地倉促,為什麼我刺秦的匕首會反咬我一口。
原來太子丹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希望我成功。
他們只是為己的蛀蟲而已。
但是明白了這些,對我目前沒有任何的幫助,我的身體依舊在崩壞。
「我會怎麼樣?」我問乞丐秦王。
「你?我不知道,可能會死吧。」
「死嗎?」
這就是宿替的最終結果嗎?
秦王解答了我的疑惑后離開了,對他而言游蕩世間,體會百姓苦難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幾天后想象中的死亡并沒有到來,并且我的身體居然好轉了。
我想大概我的使命沒有完成。
作為宿替,我應該做些什麼。
最近呂不韋發布了一個告示。
【吾秦國創立雜家學說,意廣招大才謀士,進言進策,凡采納者一字賞千金。】
我發現能夠看清告示的人,全部都是沒有受感染的幸運者。
我察覺出異樣,呂不韋在有意收集漏網的普通人。
09
我自告奮勇報名。
呂不韋的家丁將我等報名之人,請到一間密室。
不一會,呂不韋和假秦王出現。
報名的謀士一看見秦王和呂不韋,齊齊下跪。
「拜見秦王、宰相。」
呂不韋目光掃視過眾人后,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你居然沒事?」呂不韋大驚失色,「不可能。」
呂不韋驚詫聲落下后,瞬間從口部噴射而出十幾條觸手。
這些觸手帶著腥臭、黏糊的液體,并且他的嘴巴長出一顆顆尖銳的尖刺。
還生活在印象中的眾謀士,哪里見過這麼恐怖的畫面,一個個往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