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眼里已滿是淚水,說
「我是瘋了,還是撞鬼了?」
我猶豫了一會,說:
「放心,你沒瘋。」
「那當時你在小惠身上看見啥了?」
「也沒啥,就一只手。」
我第一眼看到劉小惠的時候,就看到劉小惠肩膀上搭著一只慘白發藍的手。
指甲很長,手指挨個抬起又落下,就像在彈鋼琴,很優雅。
陳偉一聽,哭了,好像天大的委屈被人理解了。
「我就知道是一只手……」
「你看見了?」
「我沒看見,但劉小惠當時在后座上拍我肩膀的時候我才知道——」
陳偉瞪大了眼睛,那晚帶給他的恐懼依然還沒消散。
「——從頭到尾,她根本就沒摟過我,摟著我的……是別的東西!」
8
陳偉抓起窗邊的藥瓶丟在地上,一遍遍喊著:
「我沒瘋!我沒瘋!」
看著陳偉激動的樣子,我連忙說啊對對對。
但我其實沒跟他說……
我第一眼看劉小惠的時候,她肩頭上確實是有一只手。
但當她下樓的時候,后背、肩膀、腰上、腿上……
一共有六七只慘白發藍的手。
手的指甲很長,一邊流著血,一邊在劉小惠身上撕扯著什麼,像是充滿了無盡的恨意。
至于他騎車時聽到的那些噠噠聲。
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手指頭被車輪輻條切斷的聲音。
這些我都沒告訴他。
只要陳偉知道我也看見了那只手,他就放心了。
至少可以說明他沒瘋,他只是撞見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把你和小惠都迷了。」我說。
「迷了?什麼意思?」
我就跟陳偉說,那東西有三技:迷、遮、嚇。
所謂迷,就是迷惑。
身上有啥感覺啦,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啦,莫名憤怒或者興奮恐懼啦,都算。
當然最厲害的是迷了心竅,人會下意識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來。
然后是遮,就是讓一些你本來能感覺、聽到、看到的東西,都感受不到了。
最后是嚇,無非就是變個樣子嚇唬人。
總之,都是些心理或者感受層面的攻擊,你不用太在意,就沒事,都是幻覺。
陳偉瞪著我說:
「幻覺?你知道我醒來是在哪嗎?都到磁縣啦,自行車倆車輪胎都燒焦了!什麼鬼能把我迷成那樣?」
我心里暗自一驚。
我知道陳偉是撞了東西,沒想到撞了這麼可怕的東西。
尋常仁兄,不可能有這本事。
陳偉看我表情有些不對,又緊張了,摸著自己渾身上下。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看到啥了?」
我沒吭聲。
那些手當然早已不在陳偉身上了,但他家里……
擠滿了仁兄。
有個穿黃色裙子的女人正盤腿坐在柜子上,舌頭都快伸到陳偉頭上了,哈喇子一直滴滴答答往下落。
有個小孩一直在我旁邊拍皮球,那皮球其實就是自己的頭,一邊拍還一邊數數,我早都要被這翻白眼的熊孩子煩死了。
還有一幫十幾歲的小混混,拿著西瓜刀砍來砍去,死了一遍又一遍,腸子都能絆倒人。
最初不過是這幾個,等我坐久了,擠進來的就越來越多,比春運時綠皮車廂里的人都多。
自從我在畫室里說出那個字以后,這些東西就察覺到了我。
他們奈何不了我,現在開始對我身邊的人搗亂。
我要是不出手,陳偉很可能會因為這些東西而崩潰。
有些事,當你察覺到的時候,其實早就已經開始了。
9
我讓陳偉拿出撞見仁兄時所穿的鞋。
是雙全新的阿迪,陳偉 17 歲時的生日禮物。他剛穿上的時候,好好在我面前炫耀了一番。
那天去畫室的時候,他也早有目的,所以特意穿的這個。
我拿著這雙鞋翻看著,是不錯。
「對不住了。」我說。
「你要干啥?」
陳偉感覺不妙,這可是他的寶貝。
「用這雙鞋,換你清凈。」
我先拆下左邊鞋子上的鞋帶,拿紙條寫了陳偉的生辰八字,塞進鞋墊后,從衣領里摸出四姥爺送我的護身符。
這是一截白虎的指骨,里面藏有血書秘符,經過上百年佩戴,早已變得像是一截溫潤的紅玉。
我把護身符含在嘴里,開始念誦真言。念誦時,感覺護身符也跟著微微顫動,同時用一根紅繩重新穿上鞋帶系個死結。
咒畢,我拿著鞋子出去,在外面找了個空地,鞋尖沖著西方,用柏樹枝把鞋子燒了。
這是四姥爺教我的鞋遁法,尋常仁兄,都能送走。
燒鞋的時候,我和陳偉都聽到了煙霧里吱吱叫的聲音,還有一股股腥臭的味道。
「好,接下來再不會有事了。」
但我還給陳偉提了兩個要求:
第一個,近期不要拿 VCD 偷看島國片獎勵自己了,傷陽氣,你現在這身子骨扛不住。
陳偉保證說絕對不看。
第二,把我以前給他的東西,其實也就是幾本漫畫,全部還給我,也燒了。
「這又為啥?」
我沒跟他說為啥,總之,近期咱們也別見面了,對我們都好。
陳偉回家后,頓時就覺得屋里清爽了許多,陳叔叔看他的樣子,也很開心。
陳偉頗為感慨地對我說:
「真想不到,你這人平時看著慫,做這種事的時候,還真有點鬼神莫犯的勁。」
我突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之前聽說陳偉家有些警校的關系,如果可以的話,我建議他去上警校,那里適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