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著地連忙坐起來,連滾帶爬要跑,她又站了起來,身上黑煙更濃,幾乎把上半身都遮住了。
小蕾有些辨不清方向,但依然伸著雙手在周圍瘋狂地抓著什麼,長長的指甲劃在樹上,立刻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
我嚇得說不出來,捂著嘴,氣都不敢喘。
遠處有兩道光柱朝這邊晃來晃去,有人在路上沖這邊喊:
「金角!金角!」
我聽出是我爸的聲音,連忙要喊,可發出的聲音卻是:
「啊!」
有三個人影跑了過來,我爸媽拿著手電沖在前面,后面還有個人,是我四姥爺。
我知道自己有救了,連忙朝他們跑過去,沒跑兩步,腳下一軟摔倒在地。
我爸媽把我扶起來,四姥爺警惕地看著周圍,問我:
「剛才遇到啥了?」
我的胸口好像是被重錘過一樣,張張嘴,根本說不出話,只是指著身后。
我爸媽拿手電去照,已沒了她的身影,但遠處似乎傳來一陣凄厲的叫聲,慢慢隱進霧霾里。
四姥爺在我胸口揉了好一會,總算順過勁來,我大口大口喘著氣,茫然看著周圍。
「好點沒?」我媽又問。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旁邊摔變形的自行車,車把上的手電玻璃已碎了,但燈泡沒壞,孤零零冒著一截黃色光柱。
我媽看我沒事了,又開始氣:
「不讓你搞你非搞,你看看你搞了個啥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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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腦勺撞破了,流了一脖子血,趕去診所里縫了六針,從小到大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但和我眼下的遭遇比,已是最輕的了。
我頭疼,心更疼。
回家后,我媽就一直在罵小蕾,說那個賤東西臭不要臉,死都死了還要禍害人。
「媽……」
我實在有些聽不下去,說:
「我和她真就是談戀愛……」
「你看看,這還給迷著呢!談啥戀愛?人家貪圖的是你的陽氣!」
小時候我以為陽氣就是一股氣,后來才知道要用特殊管道才能釋放出來,一聽我媽這麼講,我連忙解釋:
「我們真就是拉拉手,啥也沒干啊!」
「干過啥你自己清楚。」
我媽又對四姥爺說:
「四叔叔,你就趕緊給那東西送一百零八道靈符讓她滾蛋!」
雖然我媽沒看過《流星花園》,但這語氣,這架勢,活脫一副道明寺他媽對待杉菜的樣子。
四姥爺在旁邊也勸:
「你也別急,金角不是那種胡搞的孩子。」
「那陽氣是咋丟的?」
四姥爺就問我:
「她是不是夢里找過你?」
我說是。
四姥爺想了想,略微有些尷尬,用一個含蓄的方式問:
「但你……上沒上她的當?」
我想了想,明白了四姥爺的含蓄,就說:
「算是吧……」
「那到底是是還是不是?」
「嗯……但陽氣沒有跑。」
四姥爺看了看我臉色,說:
「哎,沒從下面跑,但從上面跑了。」
「啥意思?」我問。
我媽沒好氣在旁邊說:
「就是愛上她了唄!」
四姥爺也嘿嘿笑著點點頭,說:
「她的力量就來自你的念想,你念想越強,她就越厲害。」
又說:
「別以為陽氣只從下面跑,你一個念想,那陽氣就跑她那了。」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小蕾為什麼會說,要我永遠愛她,不跟任何女生說話。
為什麼她要說,她的感情有限,不想放在任何不相干的事情上。
「可是……」事到如今,我依然有些不能相信。
「她不是人?」
「你不都看著了嗎?」
可小蕾的種種行為,和我以前看到的仁兄都不一樣。
「那她到底是什麼?」
「鬼這玩意,形質不能俱全,但凡事都有例外,我也只是聽說有這個,從來沒見過,所以也就沒跟你講過。」
四姥爺沉默了一會,嚴肅地看著我:
「你遇見的這個稀罕物,叫生身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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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姥爺說:
「你看西游記,妖精有熊精魚精,怎麼能有白骨精呢?人死了就是鬼,骨頭怎麼能成精?」
這麼一說,我確實覺得白骨精和其他妖怪不一樣。
「但她有她的來歷。」四姥爺又說,「寫書的人肯定是聽說過生身活鬼,所以才這麼編的。」
所謂生身活鬼,是一種介乎鬼、怪、僵尸之間的東西,能入夢,能迷人,能隱身,善變化,怨念極重,比厲鬼更可怕。
以前曾有記載,有個小伙子在村外遇到個女人,后來每晚和她去混,時間長了,家里覺得不對勁,就悄悄跟過去,看到小伙子晚上總往一個墳里鉆。
小伙子家人白天打開那座墳,發現棺材里躺著個妖艷的女人,上半身栩栩如生,下半身全是骨頭,但大腿上已新長出了很多新肉。
這個女人死后殘存一念遲遲不走,每晚用陽氣滋補,三年之內,可重得人身,但這期間不能斷,一斷就死。
這就是生身活鬼。
我頓時明白,小蕾為什麼那麼害怕失去我,害怕我不再愛她。
「你們早就知道小蕾不是人?」我問我媽。
「嗯。」
「那你咋不早說?」
「咋早說?人家都把你整得五迷三道的,早說你能信?到時候打草驚蛇,那可真就沒轍了。」
我媽越說越氣,抓起衣服架又開始打我。
「搞啥不好你搞鬼!你搞鬼!」
四姥爺在旁邊就勸:
「這事不怨孩子。
」
「還不全是他招來的!」我媽依舊不依不饒。
「嗨!」四姥爺苦笑一聲,「日防夜防,桃花難防,我那年去白府村看電影,路上還差點讓個狐貍拐跑了,鬧多大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