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是我的親身經歷。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搞懂,也沒敢告訴別人。
只一次,和個老同學喝大了,吹牛說了出來。
然后,老同學消失了。
我猜,讀這段的人,有人去過那兒。
在磚塔胡同與羊肉胡同相交界的地方,向東走六十米,是張恨水故居。這條路上,有個不顯眼,挺破舊的門面,一面臟兮兮的墻。
沒什麼特點,硬要說,就是這堵墻靠著倆電線桿子。
一般人是不愛看這堵墻的。可一直盯著它看,這面墻就變了……變出一條又黑又窄的胡同來。
那個胡同一眼看去,就能讓人涼到骨髓里。
不像活人能住的地方。
進去了,可能就出不來了。
1
我第一次胡亂鉆進胡同的時候,年紀還小,不過七八歲。
人貪玩,太陽落山了不回家。
我媽舉著搟面杖,攆我回家吃飯。我就躲著我媽。
也不知怎麼的,我忽然看見路上多出那麼個口子,趕緊閃身躲了進去。
我只記得,那里面好黑,往里什麼也看不清,不敢繼續走。
躲了幾分鐘。聽不見我媽喊我了,我才跑出來。
一出來,天都亮了。
奇怪啊,剛剛太陽還要下山了,怎麼一下又升起來了?
我腦子懵懵的,回了家,我媽已經跟那兒做早飯了。
我扒著門問她:「你咋一晚上都沒找我回家啊?」
我媽說:「你瘋了吧?趕緊吃飯上學去!」
她表現得好像我一直都跟屋里睡覺,從沒走出這屋子似的。
我一看表,發現自己跳了個日子。
那一晚,不明不白地就從世界上消失了。
我最搞不清楚的就是這事。
一個上小學的小屁孩,在胡同里待了一晚上,十二個小時,不吃不喝。
可能嗎?
不可能。但我沒吹。
我怎麼想怎麼怪,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后來,我又零零碎碎地感覺哪里不對勁。
有些重要的記憶從我腦子里消失了。
一些事我記得賊清楚,另一些就糊里糊涂的。
我分明記得,我給我媽畫過一張那個胡同的畫,不知怎麼就給弄丟了。問我媽,她就說沒有那麼張畫。
所以,剩下在我腦子里的,就一個十足深刻、噩夢般的印象。
和那些現代的、貼文明畫的老北京胡同不一樣,也絕不像日常看見的通了電路、裝了路燈的胡同。
它像個吞掉了空間和時間的活物,什麼能進去,都不像能活著出來。
屋檐與磚瓦犬牙交錯,中間有個縫隙。縫隙里頭是無盡的黑暗,深處仿佛藏著巨大的空間……
難以想象里面能有人類生存。
后來,我想到……可能,我進去了就沒再出來過。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有這種想法的,但就好像進去之前,和出來之后,跟兩個世界似的。
偶爾眼前就像蒙了一層霧,怎麼都不真實。
可小時候的事呢,都是大太陽底下,藍天白云黃土地,鮮亮得很。
哪邊才是真的?
這種胡思亂想持續了挺久的。但我憋在心里不說,這事兒說出來,別人也以為我喝大了,或者腦子糊涂了吧。
直到某天,我跟一個老同學喝酒,把這事糊里糊涂說了一遍。
他聽了覺得好玩,非要去找這地方,拍幾張靈異圖片,發網上埋汰我。
后來,我確實在他博客上看到了他拍的照片。
一面臟兮兮的墻,兩邊各一個電線桿子,跟左右護法似的,把墻擠在中間。
墻看著有幾百年歷史,墻皮剝落了,露出里頭暗褐色的紅磚。
就這麼個簡單的照片。奇怪的是,評論區里紛紛說:
「怎麼拍完這組照,人就聯系不上了呢?」
我這才知道,他失蹤了。
人間蒸發。
我打他手機,提示:「不在服務區。」
一天后,又有人在評論區里分析:
「是不是被照片里這人殺了啊?」
我把這組照片一直拉到最后。
最后一張,空蕩蕩的墻前,站著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個人。
這個人直勾勾地盯著攝像頭,穿過照片,看著我。
2
消失的,是我大學時候的老同學,睡我下鋪的大龔。
他姓龔,別人不愿意叫他老龔,只好叫大龔了。
大龔畢業以后一直做職業攝影師。
我向幾個老同學打聽清楚大龔的住址,第二天就找上了門。
那是一棟老舊的六層小公寓,他住二層。
我從外面看,他的所有窗戶緊緊關著,窗簾拉得死緊。
那樓本來就粉刷得灰撲撲的,再加上朝向不好,只能曬夕陽,陰天看去,竟像個墓碑似的。
我上二樓,認準了房號,敲了半天門,沒人開門。反倒是樓下房東聽到動靜,找了上來。
我打了個招呼,問他:「大龔呢?」
「他欠了一個月房租,一直沒見到人影。」轉頭還問我,「相機和底片能賣幾個錢?你要不要?」
「你等著,他肯定回來給你錢。」
我把煙盒扯開,在殼內里寫了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遞給房東。
有了信息和電話,房東才給我打開房門。
一進去,房間里簡直伸手不見五指,黑黢黢的,不像白天。
我拉開窗簾,回頭一看。
大龔肯定不止失蹤了一兩個星期。
他屋里餐桌和椅背上積了很厚一層灰。
家里沒電,魚缸的凈水循環系統停了,魚早已翻了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