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半天,才發給他:「我看到你來我家的錄像了。我不知道你想干什麼,但看在多年老朋友的份上,你要能回來,就趕緊回來。我不知道那里面有什麼情況,但是你家里還有親人吧?」
我等了五分鐘,沒有微信回復了。
我撥號,對面還是一句「不在服務區」。
可能,他已經走到一個信號覆蓋不了的地方了。
那是什麼樣的地方?我想想都渾身發冷。
或許,這些信息都是假的。是那個藍雨衣發過來,欺騙我進胡同,去找尋什麼不該找尋的東西。
大龔不就是個誘餌嗎?有什麼將我和他引誘過去,想把我們都弄死。
曲老師也是誘餌的一部分。
而且,我再往深里想象,整件事情也極有可能是大龔和曲老師串好的。
他們拿一些我沒有親眼目睹,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或者干脆沒形沒影的一些話來誆我,嚇唬我。
就好像……我對讀者在講的這些話一樣。
不,我還是沒法欺騙自己。我親眼目睹過那些難以想象的場景,那條胡同深處的模樣。
光是就這點,我就不能欺騙自己什麼也沒看到,都是我胡思亂想。
此刻,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我看著太陽光,總感覺有點陌生。
有什麼我看不見的巨大力量正分開我所在的世界,就算沒有別人看見,那條漆黑的裂縫也在我心里延展開……
按照事情的發展邏輯,我該逃得越遠越好。像二十一年前那樣,不要回頭。
可這一次,我潛意識里肯定捉到了什麼東西,又或者什麼東西抓住了我。
現在的生活不正常,有什麼不在了,又或者說被抽走了。
我得去找到「它」。可「它」是什麼,在哪里,我又說不清楚。
或許是在那胡同里面。
「也就現在了。」
我花了半天時間,把自己幾年來的存款算了算,又翻出存折來。
我不知道這一趟到底是吉是兇,想留些保障。
我媽推開門喊我吃飯,她看看我,又一言不發地走了。
吃午飯時,我們倆格外沉默。我媽忽然說起了我小時候的一些事,說得好像上輩子一樣,我都不記得。
隨后,她搖搖頭:「吃飯吧。」
吃完飯,我睡了個午覺。醒過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我趕緊看了眼手機。23:45。
我從床上跳起來,趕緊往外跑,房門卻從外面上鎖了。
我拍門,叫我媽開門,卻聽到我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是為你好,不要去出差。千萬別去。」
我這才反應過來,她當時的反應不是巧合。她雖然不理解我遭遇了什麼事,但很可能想到我準備不告而別。
我看著表,發現沒時間勸說她了,干脆打開窗戶,從二樓順著排水管道爬了下去。
還有 12 分鐘。大概率是來不及了。
我沒多想,開著車風馳電掣,往羊肉胡同趕。
到了一半,我就已經發現有警車追在我身后。多半是因為超速。我沒管,還是一路踩著油門開下去。
可我一腳油門之后的事情,我壓根想不起來了。
就好像油門踩下去了,一眨眼,我就已經躺在床上了。
我眨眨眼,朝四周一看,只看到白晃晃的天花板和墻壁,我穿著病服,手上全是滯留針。
我想坐起來,感覺腰沒什麼力氣。張嘴想喊人,喉嚨卻跟塞了塊東西似的。
我只好拼命搖晃了幾下鐵扶手,一個護士忽然跑進來看了看我,又馬上跑出去了。
半分鐘后,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跑進來,像看異種生物似的仔細端詳我,一會兒才說:「別著急。我會告訴你的。」
然后拿了紙筆給我。
我歪歪捏捏地寫了五個字:「我出了車禍」后面加了個?
「是的。你出了車禍。」
「超速,被撞車了?」
醫生卻搖搖頭:「你走在胡同里,被車撞了。昏睡了二十一年。」
我手里的筆掉在地上,眼睛直直瞪著他。
他繼續:「你母親也在你身邊,她當場死亡。」
我腦子里忽然想起,她拿著搟面杖追著我的模樣。
我腦袋都要爆炸了,使勁張開嘴,從堵著的喉嚨里摩擦出聲音:
「不可能。我不可能昏迷,我媽在家,我打電話給她。」
我兩只手鷹爪似的,抓向兩邊扶手,護士忽然跑進來,扯著一臺座機電話過來,放在我床邊。
這是很怪異的,但我腦子里全是別的事,來不及在意。
我撥了家里的號碼,聽到話筒里傳來聲音:「這個號碼是空號,沒有這個電話號碼。」
我人生中最害怕的句子,反復在我耳邊回響,我丟掉了話筒,兩只手捂著耳朵不敢繼續聽。
空號。空號。空號。
……
我聽不懂接下來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只好像聽到醫生說,要聯系某某博士。
我抱著頭蜷在床上,不敢相信,一個勁告訴自己是做夢,我夢醒了就回家了。
回家了再也不要去什麼胡同了。要好好過日子。
但我沒有醒。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想起來從病床上爬起來,想找點關于我自己的線索。
桌椅上什麼都沒有。
如果,不是我做夢。那麼就是說,我之前的二十一年,反倒是一場夢嗎?
我八歲時出了嚴重的車禍,父母雙亡,只有我自己活下來,做了整整二十一年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