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想這回事,腦子里亂成一片……
得回家看看。要是回了家,看到家里我媽還在,那現在這些事,就全是他媽的做夢。
我打定主意,趁護士查房離開,一把扯掉輸液管,下了床。
不知為啥,膝蓋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我跪倒在地。但我又很快爬了起來,拼著一股勁走出了病房。
走廊上鋪著潔白的大理石磚,空間寬敞,但沒見到病人和醫護人員。
這里比我想象中更大,貌似是級別頗高的醫院。
我住在這里,醫療費誰付呢?我腦子里剛閃過這個念頭,忽然聽到說話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趕緊一個閃身,躲進了一個雜物間里。
幾個護士從遠處走來,我在黑暗的雜物間里摸索了一陣,抓到一件衣服套上。心想裝成工作人員似的,可能就從醫院里溜出去了。
我找到了緊急通道,連滾帶爬下了不知道多少級臺階,總算找到了一扇通向外界的小門。
可能是后門吧。我推門一看,迎面撲來的陽光,一下就打在我眼皮上,我都睜不開眼。我還從沒感覺到這麼強烈的日光。
我心里越來越迷惑,總覺得哪里不對。瞇著眼,摸索著墻壁慢慢走。
等我好不容易適應了光,我放眼望去,醫院竟然是建在一座小山坡上的,從坡道上往下看,外面是一道道胡同、街道,連綿不絕,繞滿了整個城市。
我向遠處眺望城市的景色,心里震撼得難以形容。這里的模樣,和我腦子里關于這個城市的印象完全不合。
哪里會有這麼多胡同?
忽然,我看到遠處一個巨大的廣告牌,廣告牌上印著一張熟悉的人臉。
我揉揉眼睛,仔細一看。是曲老師的面孔。
雖然是同一個人,這張臉上卻多了不少皺紋和白發。但那個五官和神態很特別,我不會認錯。
我跌跌撞撞從院門口跑出去,向著那個廣告牌跑去,腦子里渾渾噩噩的,只想著我得找到他。
他說的要帶我進去那個胡同,但我沒能準時到達。現在時間已經過了,我在哪里?我會怎麼樣?
我撞到了幾個醫院門前站著的人,他們看到我,都一臉吃驚。
他們互相呼喚著,幾個護工忽然從醫院里跑出來,一窩蜂沖向我。
我抬腳想跑,但我膝蓋特別僵硬,沒跑兩步就被追上,一下被按在了地上。
我大喊大叫,但他們給我翻了個身,我一眼看到天空湛藍、大地橙黃,四處都亮堂堂的,顏色異常鮮明。
好像我八歲時的模樣。
我身上套著的衣服也被扒了下來,我緊緊拽著不肯給他們。
那是一件藍色的雨衣。
9
我被抓回了原來那間病房。
醫生也來病房看我,好奇地盯著我看了半天。
「人的潛力難以預測,誰能想到一個昏迷二十一年的人,剛醒過來幾個小時就能自己走路了?」
又涌出來一堆穿白大褂的,在一旁觀賞我這個科學奇跡。
我拿被單一把罩住頭,大聲說:「我不信你們說的,我要回家!」
我看不到他們是什麼表情,一會兒,只聽到醫生說:「我去打個電話,你們看好他。」
五分鐘后,他回來了。
「批準了。但晚上七點之前回醫院。身體不舒服了,要立刻找人,聯系這個號碼。」
我扯下被單,看他寫給我一張紙條,紙條上沒有別的,只有一串電話號碼。
我感覺這號碼特別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我借了點車費,打車回家。
具體的場景都有些奇奇怪怪,比如,路上公交和我記得的造型有很大差距,街景也不大一樣。
我打開車窗,只覺得天地分明鮮亮,看得我渾身發冷,好像多少年來我眼睛都蒙著一層白內障,今天做了手術,第一眼看世界似的。
我找到了我家,可眼前和我記憶里的家完全不一樣。
我家是分的房子,一棟舊型專家公寓樓。可眼前是一座荒廢的大樓,大樓還設有幾個附屬建筑,不像普通民居。
我繞了一圈,感覺惶惶然,就近問了開雜貨鋪的大媽:「這里住的人都去哪兒了啊?」
大媽回我一個怪異的眼神。
「這里哪有住過人?當初做過科研中心,后來搬去郊外了。」
「什麼樣的科研中心?」
「不記得。不清楚。」
我得到的有限的情報,就只有這些,有點如夢似醒的。
還不能就這麼放棄。
我又繞路去我租的工作室看了一眼,下車只看見一片空地,外面圍了一圈蒼蠅館子。
「難道這些都是假的?記憶都是假的?」我問自己。
我想起了大龔,我環視四周,想給自己找個方向感,但奇怪的是好像一點都分不清方向。
原先東西南北分明的城市,現在卻好像一個巨大的旋渦似的。
馬路很寬廣,比我記憶中還要寬廣,公交車冒著黑煙飛快竄出去。
我可以四處走,可不管我怎麼走,都好像走不到地方似的。一抬頭,方位和地點還是沒變。
我在原地打轉。
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不是做夢。
醫院里的人說的可能是真的,我是個病號,根本處理不來我自己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