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醫生說,遇到問題就打電話給那個號碼。手摸到兜里,卻先摸到一個冰冷堅硬的金屬物。
拿起來一看,我腦子瞬間清醒過來。
是那個金屬羅盤,它的蓋子磨得漆黑,好像已經被人握在手里很久很久了。
本來不轉動的指針,竟然開始一點點朝某個方向轉動。我不明所以,但不自覺地跟著它走。
走著走著,我一抬頭,面前就出現了大龔住的那棟樓。
我心頭一震,看著羅盤,我從沒想過,它是這麼一個不指南的指南針。
這棟墓碑似的樓邊,建筑都矮破小,它看著竟還華麗了一點。
我上樓,正遇到房東,心里一下被震撼了。房東看起來沒變樣,就像我幾天前看到的那樣。
我問他:「大龔……那個攝影的,他在嗎?」
「大龔啊,他不攝影啊。他一直是制陶的,你搞錯了吧。」
「制陶的?」
房東回過頭,朝樓梯口喊了一聲。一個人從樓上下來,在圍裙上擦著手上的泥。
這個人壯壯的,被太陽曬得黝黑結實,和我最后看到的模樣完全不同了,但沒錯,是大龔。
大龔也一眼看到了我,臉上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一會兒他笑了,說:「你咋來了?快進來吧。」
「……你,認識我?」
他笑了笑,指了指他房間外的一套單人沙發。
「坐。」
我坐下了,但心里有太多話想問,到了嘴邊出不了口。
我看著他滿手的泥,反倒問出一句:「什麼時候干起制陶的?」
「我一直干這個,你腦子沒事吧。」
說話間,他的小拇指翹起來了。
這個瞬間,我確定他是大龔,他干什麼,都得翹起他那個小拇指。
我喘了口氣:「總算找著你了。
你消失哪兒去了?」
「我消失什麼?我一直在這邊啊。哦,前些日子去云南了,請教一個老師傅。你餓不餓,我們去餐飲部吃飯?」
我有點餓了,但比起餓,我腦子里想說想問得更多。但反正吃飯的時候可以繼續問他,就跟著他去了那個餐飲部。
大龔的房子就在一個小街心公園后面,我本來不記得公園里頭有什麼商鋪,沒想到一下樓,就真看到一個餐飲部。又小又破,人卻挺多。
大龔在窗口買了幾個包子,兩杯豆漿,我倆坐公園長椅上吃了。
「喲,瞧瞧。」他忽然指指前頭一個報刊亭。
報刊亭外側貼了一張大海報,上面是曲老師的臉。和我看到的那個廣告牌相似。
「我一路上已經看到好幾遍他的海報了,怎麼回事?」我問。
「你小子很奇怪啊,你第一天見你老子?」大龔說。
「我老子?」
「真逗。動不動搞消失,還跟失憶了似的,凈提點怪問題。」
他說完,我忽然聽到什麼東西滴滴響。兩人低頭一看,是大龔腰間有什麼響了。
大龔拿起來一看,我才發現,他腰間居然掛了一個 BP 機。
這年頭誰還用 BP 機啊?基站都沒了吧。
大龔卻站起來說:「我得給他打個電話去。」
我們十幾米外,有一個橙色電話亭。大龔徑直走進去,投了幾枚硬幣,拿起了話筒。
我目瞪口呆。這年代了,怎麼還有電話亭?
我慢慢踱步到大龔身邊,只聽到大龔對著話筒「嗯嗯嗯」,不停點頭。
忽然,他回過臉來,抬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立刻就變了。
那種眼神,來得非常突然,非常犀利,我對上它們的一瞬間,雙腿忽然開始發軟。
他掛上電話,靜靜地看著我。
那模樣,好像下一步就要突然掏出刀子來。
半晌,他只是笑了笑,平靜地說:「原來是你啊。」
神態和之前已經完全不同了。
我勉強自己跟他對峙:「……我怎麼了?」
「沒啥。我以為是這里的你終于回來了,沒想到是另一邊的你……」他皺著眉頭,又忽然睜大了眼,露出驚訝的表情。「原來如此,一直都是你啊。」
我被他這種謎語似的話嚇得不輕。忍不住退后兩步。
「你、你根本不是大龔。你是什麼人?」
「我就是大龔啊。」他聳聳肩。
我還是搖頭。大龔一臉無可奈何,說:「我們上大學那會兒,你晚上睡覺脫了內褲,把內褲甩我蚊帳——」
「等等!」我叫停他,突然覺得不對,「到底怎麼回事?你是大龔,又不是……」
我揉著腦袋,腦子里的想法亂成一團。
大龔只看著我抓耳撓腮,反倒笑了笑,點了根煙,遞給我一根,我拒絕了。
「他們是不是說你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植物人?那你何不信他們呢?反正他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足以掩蓋你的漏子。」
「我有什麼漏子?」
大龔忽然展開雙臂,對著天和地,就是一個擁抱的動作。
「這麼大……的一個漏子。」
我不去理他,只在腦子里梳理著線索。
「我知道了,那個藍雨衣那天晚上襲擊了你,然后你就不正常了。它長得和我一樣,可以冒充我,那晚在照相館里,它就用表象騙了你,然后綁架了你……」
我越想越不對勁。
大龔好像跟聽笑話似的,一邊笑,一邊吐著煙圈。還繼續引導我:「哦,那個藍雨衣為什麼能夠襲擊我,能夠冒充你?」
「為什麼?」
「因為你就是它啊。」大龔說。
「不!」我震驚,一個勁搖頭,「我不是。你別瞎說!」
「就是你。」大龔冷冷地說,「就是你搗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