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度假村站,到了,請您拿好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那我不跟你說了,等下車再……」
「嘟嘟嘟……」
這個妍妍,竟然先一步掛了。
我還想叮囑幾句,可是時間緊迫,地鐵站即將關閉,工作人員晃著鐵門,示意我趕緊的,跑兩步出去。
我抱緊包,小跑著沖進雨里。
雨很大,樹枝拼命搖晃,閃電照亮天空。
3
大廳里冷清清的,只有我一個客人,濕漉漉的運動鞋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回蕩起「吱吱」的聲音。
這里面還挺貴的,一晚上要四百八,但是為了安全起見,我毫不猶豫地要了一間。
一樓,靠近前臺。
我簡單沖了個澡,胡亂擦了幾下頭發,就趴在床上,打開了這本《柜男》。
那封皮看著礙眼,我咬咬牙將它撕了,扔垃圾桶,別說封皮,等事情過去,我連這本書都要燒掉。
我打開書,繼續往下讀去,書上說:「在發現閨蜜的頭發之后,我覺得有些不安,于是和樓下的保安一起,將家里的燈都打開了。
保安是個戴眼鏡的小哥哥,看上去有點面生。
我倆一起,將家里所有的柜子都翻了一遍:衣柜、鞋柜、碗柜,甚至冰柜無一都翻了一遍。
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好像在找人,但是那狹小的空間,只容得下一只貓的碗柜又是什麼,莫非在我們心里,在找人之余同時也在找著尸塊?
所幸就是沒有。
我在洗手間里發現一張字條,是妍妍的字,她說:「我要離開幾天,不要擔心,不要報警。」
這是寫在外賣單上的一句話,我看了下,是閨蜜的字,我倆從初中開始就是同學,她的字龍飛鳳舞,缺胳膊少腿,我一眼就分辨出了。
「不要擔心,不要報警。」
這話說的,我一顆心,頓時就提到嗓子眼了。
而且除了這張字條,我們還少了一個行李箱,就是差點被我們拎回老家的那個銀色的行李箱。」
我合上書,腦子里全是「報警」二字。
「報警。」
我在酒店提供的便簽紙上寫下這兩個字。
又在這兩個字下面劃了兩條橫線。
妍妍走就走吧,為什麼要強調報警,還有那個箱子,我家里是有個箱子,銀色的,金屬做的,妍妍很瘦,可是再瘦也沒辦法鉆進去的,我們買的時候試過(我們一定是腦進水了才會試這),除非……除非把她切成一塊塊的……
我被自己嚇了一跳。
再看看表,已是夜里十一點。
我肚子「咕咕」直叫,這里東西很貴,一包薯片竟然要賣八塊錢,不過礦泉水是免費的,我擰開一瓶,一邊喝,一邊看妍妍直播。
4
那本書后面便都是水了,就是在回憶女主和妍妍小時候的往事,大概兩三章吧,都是細枝末節的小事情。
比如一起捉蜻蜓啦,一起打野狗啦。
我記得那只蜻蜓,當時我們玩的是醫生游戲。
我們當醫生,蜻蜓當病人,我們模仿醫生的樣子為它做了個剖腹手術。
我想那一定很疼。
因為我們剛切到一半,那綠色的、令人難忘的蜻蜓突然雙手捧頭,將自己的腦袋直直地摘下來了。
第二件就是瘋狗。
有一天我們在河邊玩,不小心碰到一只瘋狗,狗見到我們便兇惡地叫個不停。
它背上禿了大半,應是得了疾病。
我和妍妍立刻被這陣勢嚇得哇哇大叫,朝河堤的方向跑去,可是無論我們怎麼跑,瘋狗都能很快地追上我們。
你知道最后我們是怎樣脫身的嗎?
是我們用擦炮炸的,那時候正是過年,我們倆身上都帶著炮呢,就用擦炮炸它腦袋,最后把它的眼睛都炸爛了。
十多年了,我早已將這兩件事封印在記憶的禁區,今日一見,不禁有些心驚。
「就是這樣吃的哦,大家看我。」
手機上,妍妍正直播一種食物,好像是豬腳還是什麼,濃油赤醬,從她鮮紅的嘴角流出。
下面很多留言,她看到了就會一一回應。
看樣子她沒事了。
我放下書,疲憊地揉揉眉心,至此第一部書便看完了,第二部書上的眼睛睜著,一動不動地在等著我。
5
第二部很薄,我拿起來,一下就翻到集中打印在中間的插畫。
是照片。
我凝視著其中一張,適才放松的心情立刻又緊張起來。
這不就是我嗎?一張張的,從 2 歲到 28 歲,照片上的人就是我。
比如這張穿花裙子的就是小時候的我,剛上幼兒園時照的。
還有這張畢業照。
「劉獻麗,24 歲,于學院門前。」
這不都是從我家相冊上扣下來的嗎!
我抬頭,撞上鏡子里那個死灰一樣僵硬的臉。
是我,黑頭發、黑毛衣、鏡子里的我眉頭緊鎖,臉色鐵青,單眼皮有點腫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皮,看上去陰沉沉的。
不管我想或不想,不管我怎樣解釋,這本書很可能寫的就是我了。
可是為什麼?
于千萬人中,我就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孩,無錢無貌無學習,就問我有什麼好寫的呢。
我走進洗手間,趴在垃圾桶旁邊撿起了那張書皮。
鼠人。
這本書的作者名叫鼠人,這名字一聽就不是能寫出甜文的那種選手,它幽暗、神秘、還帶著幾分骯臟,就像蜷縮在下水道里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