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李清河對他再好，他再不情愿去想象李清河的另外一副面孔，他還是必須要在今天弄清楚這個問題。眼看藺如松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他知道自己再不能逃避下去，用力吞下嘴里的牛奶，同時咽下的，仿佛還有因為懷疑姐夫而產生的內疚，以及害怕真相不盡如人意所產生的強烈恐懼。他再次干咽了一口唾沫，笑著說：「是這樣的，姐夫……」

說到這里，他猛然頓住了。

此時，李清河正將一塊面包托在左手掌上，往面包上抹著果醬。他并不是將面包整個覆蓋在手掌心，而是用指尖托著面包，也因此，他的整個手掌心都暴露在外。

章隕的目光不經意落在他手掌心上，便再也無法移開。

他震驚地看著那胡蝶形狀的黑痣，腦子里一片空白。

胡蝶痣。

姐夫手掌心上怎麼也會有胡蝶痣？

什麼時候出現的？

這意味著姐夫也會以那種奇怪的方式死去……想到姐夫會突然變成一具蒼白的尸體，他便感到不能接受，整個人仿佛被點了穴道一般，定定地坐在那里，腦子里閃過無數與姐夫相處的畫面、姐夫與姐姐相親相愛的畫面、父親母親對這個女婿滿懷欣賞的畫面……該死的胡蝶痣，這一切都要毀了嗎？那黑色的胡蝶形狀小點，就像一顆具有強大爆炸力的炸彈，隨時可能將屋子里溫馨的一幕炸成粉碎。此時，他完全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只是驚恐地望著那顆痣，仿佛它下一秒就會真的爆炸。

每個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姐姐和姐夫幾乎同時問：「小隕，怎麼了？」

而與此同時，藺如松已經怪叫著跳起來，一把抓住李清河的手，將那塊沾了果醬的面包掀翻在地上，讓李清河感到不知所措。

「胡蝶痣！」藺如松高聲道，「姐夫，你手上怎麼會有這麼一塊痣？」

「什麼？」李清河被藺如松舉動嚇了一跳，「這痣有什麼問題？」

「什麼時候出現的？」藺如松的表情幾乎有點猙獰了。

「記不得了……有好幾天了吧？」李清河疑惑地道。

然而藺如松腦子里電光似的閃過一個數字：7點58分。緊接著他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7點56分。他腦子飛快運轉著，無數閃光的東西在腦子里閃過，他并不清楚那些是什麼，但最后他得出了一個結論，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便將這個結論大聲喊了出來：「他媽的，時間，時間不夠了！」

姐姐和姐夫還處于驚訝和迷惘狀態，章隕卻猛然回過神來，他站起來，一把揪住藺如松的衣領：「什麼時間不夠了？」他的聲音抖得厲害，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這讓藺如松有些害怕，幾乎以為他也要因為失血而死了。然而時間確實來不及了，藺如松一秒鐘也沒耽擱，便繼續大聲道：「章隕，7點58分，還有一分半鐘，你姐夫就要死了！」

咣當一聲，章寒手里的玻璃杯掉到地上，在地攤上彈了兩下，滾到了角落里。

餐廳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般，一動不動。藺如松自己也被自己喊出的話嚇了一跳，就這麼凝固在原地，再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章隕的臉色難看得像個死人。幾秒鐘后，他驀然開口道：「為什麼這麼確定？」

「因為……」藺如松想要說什麼，卻說不上來。為什麼這麼確定？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知道這是正確的答案，但卻不知道答案怎麼來的。剛才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轉得太快，以至于他只能接收到運算的結果，卻沒法看清具體的過程。但他知道，只要讓他安靜一會，他就能知道究竟這是怎麼回事，那原本就是他自己分析的結果，再分析一次并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現在他們真的沒時間了。

「如松，你說什麼？」章寒的聲音也在發顫，她震驚地看著藺如松，「你這是什麼意思？」

藺如松不知該如何回答，反而是李清河開口了，語氣依然很斯文：「如松的意思是說，我手上這顆胡蝶痣，會讓我馬上就死？」

藺如松下意識地點點頭。

李清河笑了：「這也太奇怪了，能跟我具體說說嗎？」他看了看墻上的鐘，還有50秒鐘就是7點58分。從他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思。

鬼使神差的，藺如松脫口而出：「江月輝手掌上也有同樣的痣，你知道的！」

「閉嘴！」章隕對他怒吼道。藺如松沒再說什麼，指了指李清河讓他自己看。

章隕將目光投向李清河，心中不禁一涼。

李清河此刻的表情顯得異常震驚，嘴唇顫抖著，將帶著胡蝶痣的左手掌舉到自己面前，低聲道：「江月輝？江月輝？這是怎麼回事？」他猛地抬起頭，目光驚恐，表情慌張，喃喃仿佛自語又仿佛詢問著誰：「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鬼？自從那天在車上……這該死的痣……這該死的痣……你活著我都不怕你，現在有什麼好怕的？」說著他的表情忽然變得異常猙獰，一把抓過桌上的餐刀，藺如松慌忙將章寒拉到自己身后。

李清河完全沒理會他，狠狠地將餐刀插到自己手掌上，想將那顆痣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