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就村里人迷信,沒想到城里人也一樣。
我爸皺著眉說:
「越老越迷信,沒一點公德心。」
我媽開始掐著手指頭在算什麼,問我爸:
「前幾天老李坐輪椅出來就不對勁,在那之前有幾天在家沒出門,一共有幾天?」
「大概一個禮拜?」
我媽突然想起來了,老李最后一回曬太陽的時候,還跟我說話了。
我想起那天是星期五,而李爺爺坐輪椅出來那天,是第二周的星期六。
「還真是七天!」
我媽突然露出一副我從來沒見過的驚慌的模樣,然后又問我:
「老李那天對你做啥了?」
我被我媽這副樣子嚇著,拼命搖頭。
「就……沒做啥。」
「不對!」
我媽又想了想,問我:
「你當時有沒有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勁?」
我仔細想了想,說:
「那天他說話不利索,就是呃、呃那樣。」
我突然心里一驚,坐輪椅那天,李爺爺也是這樣說話的,在這之前,他從來沒這樣。
我媽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情,兩眼直勾勾盯著我看,上上下下一遍遍看著。
我被我媽看得發毛,說:
「媽,別這麼看我。」
我媽問我:「他是不是給你啥東西了?」
我頓時也想起來了,說:「糖球。」
我媽也想起來了,又問:「當時是個啥樣的糖球?」
我記不清了,只說:
「外國糖,上面寫的字我不認識,反正不是英文日文。」
「你吃啦?」
我被我媽的樣子嚇到,哆嗦著點了點頭。
我媽連忙問:「糖紙還有沒有了?」
「當時扔了……」
我媽突然像是瘋了一樣,開門沖了出去。
14
我媽低著頭攥著拳頭,在李爺爺后院門口附近來回走。
那背影好像要殺人。
我爸一看不對,連忙也下去了。
我站都站不穩,扶著窗臺看他們倆蹲在地上找那張糖紙。
當時單元樓里衛生很差,路邊垃圾不少,但即使這樣,一周前的一張糖紙也早已找不著了。
而且這條路上老有人路過,我爸好面子,一看有人來,立馬就裝作散步的樣子,還把旁邊撅著屁股在綠化帶里扒拉的我媽也拉起來。
兩人找了一會,我爸拉著我媽要回來,我媽嘴里嘟嘟囔囔不樂意,突然抓起一塊磚頭。
我爸一看不對要攔,但已晚了。
我媽一磚頭砸了李爺爺家的窗戶,咣當一聲,我看到上面一面小銅鏡被砸掉了。
屋里的胖保姆正在做飯,拎著菜刀立馬出來了。
這胖保姆是周圍縣里找來的,說的是當地話,但氣勢絲毫不弱,和我媽立刻就吵了起來。
我爸夾在中間,一臉窘樣,兩邊勸了一下,拉著我媽上來了。
一進門,我媽就哭,怨我爸不幫她,平時說自己練武,關鍵時候慫了。
我爸也氣。
「咋幫?人家一個保姆,真動手了往地上一躺你怎麼辦?要說是因為掛鏡子的事打起來,傳出去不把咱笑死?」
「就是他們搞的鬼!」
「他掛個鏡子就能讓咱發燒?沒準是別的原因,別到時候搞錯了。」
我媽哭得更兇,一邊抹淚一邊說:
「我早就看出來那個老妖精不對勁,你就說我嫉妒人家,說我是村里的,今天就憑那三面鏡子,我就敢肯定是他們搞的鬼!」
「那……他們是想搞啥?」
我媽突然露出一副兇狠的表情。
「咱家金濤,是讓那個老妖精給借了壽呀!」
15
「小點聲!」我爸在一旁壓低了聲音,但樣子很兇。
兇完之后,我爸又說:
「啥……啥借壽?想多了吧,能有這事?」
我媽一手抹著鼻涕,一把摟過我,指著我的頭給我爸看。
「你現在看看,咱金濤頭兩邊是啥?」
我當時嚇壞了,連忙去摸,沒摸到什麼。
我爸湊過來看了看,頓時變了臉色。
「咋有白頭發了?」
我一聽,慌了,連忙站起來對著鏡子看。
我耳鬢兩邊的頭發,真的多了一些白發,斑斑點點混在里面。
不僅如此,眼角嘴角好像也多了些細碎的皺紋,這兩天發燒沒照鏡子,不知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我才十歲啊,怎麼老了?
我有點怕,在頭上摸了摸,感覺手上有些碎頭發。
頭頂現在也開始掉頭發了?
那時候我剛剛開始注意外貌,經常沒事照照鏡子,想著以后學劉德華留個中分,沒想到現在就老了。
我咧著嘴要哭,突然又開始牙疼,拿手一摸,左邊虎牙掉了下來。
這是去年剛換的牙,咋就掉了……
哇的一聲,我哭了,頭一回感覺自己快死了。
我爸驚訝地看著我的臉,說:
「不是中毒了吧?」
我爸在化學系給教授當助教,知道不少毒藥,首先想到的是這個。
我媽搖搖頭,說:
「咱不是剛去醫院檢查嗎?啥事沒有,你現在去檢查,還是啥事沒有,這是邪病!」
我爸這下才真慌了:
「真是借壽?」
我媽點點頭,又問我:
「你那天吃人家的那塊糖,是不是上面還有倆窟窿?」
我心里咯噔一聲,當時距離那麼遠,我媽咋知道?
我爸看我的表情,也怕了。
我媽流著淚,慢慢說:
「那就是人家買壽的壽金,你收了,就是應了人家!」
我媽指著李爺爺家的方向繼續說:
「老東西掛三塊鏡子不是擋災,是借壽的時候糊弄日游神夜游神的,我咋沒早點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