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下來的地方,是一堆廢棄的輪胎。
錯落地摞在入口的兩旁,暗夜里薄霧籠罩,月光落滿路。
「這是什麼地方?」我身子一抖,茫然地看向谷從陽。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輕聲說道:「我們一起去看一樣東西。」
谷從陽要給我看的東西,是一輛墨綠的皮卡車身。
準確來說,是一輛皮卡的殘跡。
車轱轆已經被卸掉了,可周身還在,銹跡斑駁地貼在一堆廢棄零件旁。
我后背一涼,看到谷從陽此時也正望向我。
「像不像?」
我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知道,谷從陽是在向我確認,這輛報廢的皮卡,像不像那晚兇殺現場的墨綠色皮卡。
谷從陽攬住我的肩膀,下巴抵在我的頭頂,沉默良久,輕聲嘆道:「我怕是我小時候的記憶出錯了,不是很敢確定,所以想讓你幫我確認一下。」
這家修理廠,就是大風叔開的。
我們回到車子里,谷從陽把頭歪在我肩膀上,隨意開了一檔音樂。
「你是懷疑,吳大風?」
如果兇手是大風,這一切反倒就合理了,因為那晚我在樓頂看到的身形,確實更像一個男人的,而小姨個頭沒有那麼高,并且,那個帶著鐮刀在月色下掃過去的樣子,分明就是想連谷從陽一塊斬草除根,而小姨,是斷然不會殺谷從陽的。
谷從陽活著,比他死了,對小姨來說,更實用。
谷從陽冷笑:「吳大風只是一把殺人的刀,但他沒有殺人的動機。」
「他是被指使的?」
谷從陽冷著眸子看了我一眼,輕輕點頭,猛的倒抽了一口氣:「你知道的嗎?本來那天我媽沒打算帶我走那條偏僻的野路的,但長走的大路被人突然挖斷了,被擋上了攔路的關卡不說,還設了專人攔著不讓走,那天負責攔人的工作人員胸前和帽子上都有施工隊的標識,我后來去打聽過,那個施工隊的老板,是黃世饒。
」
「黃世饒和吳大風聯手做的局?」我驚愕道。
「準確來說,是有人協同了黃世饒和吳大風同時作為自己的殺人棋子幫她除掉了她的心腹大患。」
我后背一涼,望向他。
我知道,谷從陽嘴里說的那個人,是小姨。
谷從陽紅著眼睛猛然直起身子,從雜物箱手扣里,抽出來幾張照片。
前兩張,是小姨年輕時候的照片。
只是照片的邊緣有些奇怪,線條歪扭,留白不均勻,不像是原片洗出來的。
倒像是,趁人不備,用手機對著老照片,偷拍來的。
第一張。
臟辮,皮褲,黑眼線,嫵媚而狂放的眼神,叼著煙,一個女混混一般的女孩子,依靠在一輛墨綠色的皮卡車旁,一直白皙的手臂擋在眼睛的上方,遮住了耀陽的光。
第二張。
一對機車感十足的男女,戴著牛仔帽,背靠背偎依在山野,在不起眼的角落,兩個年輕人的指尖輕扣在一起,男人的臉上,有一道疤,從眼角到鼻翼,眉眼完全是吳大風年輕時候的樣子。
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很接近,又不完全相同。
黑漆漆的背景,一團又一團血肉模糊的小東西窩在一張又一張衛生紙上,像是,一個又一個未成形的小人兒。
確切點兒說,更像是流產娩出的那種血淋淋的胚胎。
最后一張。
是那張被奧特曼頭取代了人頭的全家福。只不過,這張是原片。男人的臉,正是谷從陽的小姨夫,或者說是,親生父親。
「這些照片,從哪來的?」我錯愕地望向谷從陽。
月光下,他趴在方向盤上一臉的恬靜,像是睡著了。
「吳阿姨家里拍的。
」
「你去吳阿姨老家了?」
「大風跟小姨出差了,我給吳阿姨放假,說小時候有個同學跟她住一個村,讓她幫忙引引路。吳阿姨就把我叫家里吃飯,她做飯的時候,我去了大風的房間,找到了這些……」
「你的全家福原片也是?」
「這張是我 18 歲生日那天,那男人直接把我叫過去,拿給我的。說跟小姨早早商量好了,他是我親生父親這事兒,等我 18 歲那天就告訴我實情。」
「所以,實情是什麼?」
「呵,這幫人嘴里會有實情?殺人兇手嘴巴里會有實情?」
谷從陽猩紅的眼睛叫囂著,見我被他的樣子嚇得臉色慘白,突然又柔和了下來。
他定定地望著我,良久,輕聲說道:「曼青,你知道嘛?在吳阿姨家里,除了這些,還有意外發現。」
谷從陽說的意外發現,是一根被撕開的新生兒腕帶。
吃飯的時候,谷從陽應著吳阿姨的盛情喝了幾盅她家自己釀的包谷酒,喝完谷從陽紅著眼皮、撐著額頭在桌子上大喘氣,吳阿姨便扶著他去自己屋里躺著歇會兒,安頓好谷從陽,吳阿姨又去洗碗。
本想從吳阿姨這里找點大風的線索,卻意外發現了這張被壓在老式照片冊子里的新生兒腕帶。
任誰也沒想到,獨身半輩子的吳阿姨,年輕時候曾有過一個孩子。
盡管這根新生兒腕帶上給出的信息極其有限,以谷從陽的敏銳,也輕易就從中嗅到了一絲蹊蹺。
22.
母親姓名:吳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