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毛極力辯解著:「我沒有啊,我都沒碰見過他啊!」
他解釋不清,如同亂麻,于是他沖上前踢桌子,狂暴地將那桌子踢倒在地上,「老子都說了沒有了!」
鄰桌嚇了一跳,輕聲抽泣起來,我也害怕地向后縮,鄰桌順勢抱住了我的手臂。
果然是蠢貨,這樣的行為,落在別人的眼里,簡直是定罪的證據。我害怕地擠出了兩滴眼淚。
12
猴子一口咬定了是黃毛打的他。他將那場景描述得繪聲繪色,說到深處,還害怕地往病床上縮。
于是人們心疼地對他說,沒事的,別害怕。
他回來那天,頭上包了一層厚厚的紗布,腿上也包了紗布,看起來像個埃及塔里久久存放的木乃伊。
黃毛幾次想沖上前去,都被班主任攔住了,后來,班里的男生也攔住了他,他們圍成一個圈,把黃毛擠在了外面。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他們問。
人那該死的好奇心,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黃毛只能狠狠地踹窗邊的座位,一下又一下,響得嚇人,他嘴里的煙霧吐了出來,在教室上空盤旋。有人皺著眉捂住了鼻子,堵住了耳朵。
語文老師是個挺年輕的小姑娘,她沒見過這種情況,拿著書的手不停地顫抖,連板書也寫得歪歪扭扭。
「自己不要學,還打擾別人。」
于是在這突兀的安靜里,小聲也能放成大聲,這聲音自前方而來,是坐在第二排靠窗的男生,他們叫他娘娘腔。
「你他媽再說一遍!」
黃毛沖上前把他踹倒在地,他捂著肚子痛苦地蹲了下來。
鄰桌拉住我的袖子,指尖顫抖:「好可怕啊,真的好可怕啊。
」
班里傳來細細碎碎的說話聲,剛開始很輕很小,慢慢地變得很響,最后他們開始叫喊起來。
「差不多行了!」
「啊,好可怕啊,竟然和這種人一個班。」
黃毛恨恨地盯了一圈班里的人,摔門而去。
不知道誰提出了這個建議,他們說,猴子你快坐到這里來,把黃毛的座位移到那邊去,哎呀,我不想和這種可怕的人做同學呀。
就像沙漏,從上至下,從下至上,你看,又顛倒了。
黃毛兩天沒來學校,班主任試圖找他的父母,但打了十幾通的電話,沒有一個人接,他想去找黃毛的家,但那生銹的鐵門,敲了很久,也沒有人開。
班里的人,把他的座位移到了后面,猴子可憐地一瘸一拐,大家涌上去,幫他拿書包,拿文具,沒人去動那桌椅。
「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他們問。
人的好奇心總是很重,就像哪怕前方是深淵,他們也會爬到深淵的口子,從上往下看看,里面是什麼啊。
走廊有些冷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廊下吹來的風帶著一些濕意。
李原又寫了密密麻麻一堆公式,他畫出一個圓,在圓上拉線條,最后拉出了一個三角形,三角形又往外延伸。我看得眼花繚亂。
「把這題,解一下。」他看向我,褐色的眼安靜地盯著我。
我有氣無力地接過紙,從書包里抽草稿紙,結果抽出了一張語文試卷,正面是一篇閱讀理解。
愛情是什麼呢,是做一棵樹,伴你左右,還是做一枝凌霄花,我不攀附于你,因為我不是那纏繞的菟絲花。
愛情是什麼呢?
我彎出一個笑容,把試卷推到他的面前。
他正在解一道大題,題目很難,但他解得很快,就像不用思考。
「李原,」我叫他,「殺死我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呢?」
他停筆,抬頭看我:「因為你想死。」
一樣的答案。
他又繼續低頭,如永不動彈的雕塑,也像沒有心的機械。
「你知道我想要的愛情是什麼嗎?」
他終于停了筆,沒有再動,那雙漂亮的眼睛,終于泛起了波瀾,死水投入一顆石子,于是蕩開一圈溫柔的波圈。
「我知道,所以我殺死了你。」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很好笑,于是我笑起來,捂著肚子笑出了眼淚。
他說,因為你想死。
因為你想死,所以我殺掉了你,因為你想要骨血交融的愛情,于是我給你一場極致的愛。
那是于血腥中,冉冉升起的絕望之花,瑪利亞的雕塑從高空墜落,神圣的天使從教堂跌下,地獄里,墮落的九天使張開了翅膀。
班級里開始流傳一個視頻,那是一群男人把一個人堵在巷子里,他們踢他打他,用鞋狠狠地踩在他的手指上。
終于,那鼻青臉腫的人抬起了頭,熟悉的黃毛,臉上卻沒有往常那耀武揚威的樣子,他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對著那幾個穿花衣的人說。
求求你們,我一定會還上錢的。
他們笑了,他們解開了褲子,黃毛的頭發被淋濕,那精心做好的發型,被澆成了彎曲的,垂下來。視頻到這里就結束了。
班級里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他們從頭一直傳到尾,從尾傳到了隔壁,然后慢慢地,傳遍了方圓。班里的人,湊在一起,把手機放在桌子上,聚攏著看這個視頻,他們捂住了嘴,說怎麼會這樣呢。
眼里卻跑出了隱秘的快意。
有人問猴子:「是不是你發現了這個,他才打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