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他說:「是啊,他威脅我不要說出去,然后,然后就打我。」
那些人義憤填膺,他們說,難怪沒人喜歡他,這麼惡心。
我抱著書坐在李原旁邊看他解題,為了方便,我干脆把凳子,也一起搬到他桌子旁邊。有人看向我們,但他們很快就移開了目光,因為,有比這件事更有趣,更瘋狂的事情發生了,那這微小的變化,就不值得為人稱道了。
李原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解題。我支著腦袋看他,他的手握著筆,在草稿紙上列出一道道我看不懂的公式,然后他抽出一道奧數題,開始解。
「你好厲害哦。」我夸他。
他的筆頓了一下,繼續寫,但我分明看見他藏在發后的耳朵,慢慢泛紅。明明只是一句夸獎而已,他卻能有這麼大的反應。如果再進一步呢,他又會有什麼樣的表情呢,好想知道。
我歪著腦袋,朝他笑笑。
黃毛還是回來了,他背著書包,口袋里插著煙,慢慢悠悠地插著口袋,踢開了教室的門。他依舊狂妄,因為他不知道那視頻已經傳遍了整個班級,乃至學校。他如往常一樣,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
可是那座位上早已經有人了,猴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座位上。
而他的東西,都被移到了最后的那張桌子上,那張永遠隱匿在黑暗里的桌子,被刻畫著惡毒詛咒的桌椅。
「這他媽誰干的!」
他條件反射地去踹旁邊人的椅子,但那人卻站起來,一腳踹在了他的膝蓋上,是「三劍客」之一的老大,他們叫他老劉。
他是「三劍客」的主管者,是他把猴子踢了出去,也是他,曾在上輩子和他的朋友,將手臂粗的鐵釘扎進了李原的右手。就在高考的前一個星期。
黃毛不可思議地抬頭:「你打我?」
有人端來一盆污水,那是廁所里拖完地的水,他們獰笑著,往里扔了一些垃圾,然后攪拌又攪拌。
黃毛還仰著頭,他被踢倒在了地上,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只是兩三天沒來上課,就會變成這樣。明明在之前,他還是這個班里的領導者之一,現在就被人踩在了地上。
云泥云泥,一字之差,天差地別。
他們嬉笑著,然后把那污水倒在了黃毛的臉上,臟亂的垃圾一起往他臉上砸去,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比這還惡心的你都喝過,」他們笑著看向他,「這算什麼呢?」
「把這些舔掉。」他們說。
「啊好惡心啊,好惡心啊!」
后桌和鄰桌一齊在我的身邊說,他們皺著眉,捂著鼻子,往后倒退,就希望能離黃毛遠一點,畢竟現在的他,很臟。
有人偷偷地從黑暗里探出眼睛,看向那邊瘋亂的戰況,黃毛被迫的,一點點地將那滑進嘴里的污水咽了下去。
我移開了目光,看向了遠處滿臉蒼白的女生,那是黃毛的女朋友,不過,他也是老劉的曖昧對象。
一腳踏兩船,終究要翻的。
就像她在很久之前,在李原的凳子上放了針,朝他潑出了那剛燒好的熱水,給予了他無法愈合的傷疤,那熱水,也終究要潑向她。
又是熟悉的教室,我趴在桌子上裝死,李原給我列出了所有可能考到的大題,密密麻麻的,那線纏繞到一起。
「這些,要解。」他說話總是那麼簡明意賅。
我接過來,突然腦袋很痛。
他還是認真地看著我,他看人的時候很認真,會讓人覺得,那雙眼睛,只是看著你,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
我突然很想看一場戲,圣人墜落是什麼樣子呢,那雙無波無痕的眼睛,又會變成什麼樣,我很想知道。
于是我說:「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他疑惑地看向我。
昏暗的、安靜的雜物間,因為常年沒有曬到陽光,散發著腐爛的氣息,這里很安靜,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我把他抵在門后。
我輕輕地撫摸他,看他的眼里染上霧氣,看他上下的喘息,圣人染上海的幽深,也會變成紅色,他自高處跌入地獄的盡頭。
「漂亮的圣父啊。」
我攀上他的肩膀,在他的耳邊輕語。
「救救你的信徒吧。」
他抓住我的手,春雨一樣的眼,里面溢出淚水,滴落在我的手上,帶出一片灼熱的焚燒。
我知道他很難受,我只要輕輕地用力,他就會難受地哭泣,看啊,他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上
「嬌,」他不停地哭,「嬌嬌,不行。」
我輕柔地撫摸他,窗邊射下的微小陽光,映出他潮紅的臉頰:「那什麼時候行呢?」
他自喉嚨里發出一聲嗚咽,如同小獸的新生:「以,以后。」
我放開了手。
「好啊,以后,不要忘了哦。」
14
黃毛有個女朋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們總會在班級后纏在一起,在全班關燈,放映電影時,親吻在一起,然后蹲下去。
但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就像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從不講,他們裝著瞎子,只要看不見,就不會被看見。
但是現在不同了,黃毛坐上了那個位子,他被喂了那盆水,那臟水從他的喉嚨流進,于是他也成了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