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允浩看到我泡茶,也會要求我給他泡一杯。結果是我天天一人喝兩杯茶,搞到每晚失眠。
我有時問他小時候的事,是林醫生教的。虛構人物肯定是存在破綻的,一旦破綻被揭破,他就不可能繼續存在下去了。結果樸允浩興致勃勃地回憶了好多事,他家門口的太陽花,他小時候坐在向南的陽臺上曬太陽,從幼稚園到小學因為胖總是被同學欺負,好不容易有個女同學待他好,后來還轉學走了。
「她長得有些像你。」他望著我感慨道。
我皺起眉頭,我從來沒有轉過有關我像他女同學的念頭,他好像有些跳出了我的腦子,自己設定了一點人生。不過當時我并未多想,輕易就把這件事落在腦后了。
有一天晚上我又失眠了,聽見樸永浩在身后輕聲說: 「怎麼了?又睡不著了?」媽的,他怎麼敢上床來?就算他不存在也不該這樣。他居然還輕輕拍著我的背,低低唱起搖籃曲來:
「寶貝寶貝,安安心心睡,媽媽愛你,輕輕拍拍背。夢里太陽照耀著你,你不怕雨打風吹。媽媽想變成玻璃鞋,陪你走全世界。」
他拖著尾音,唱得分外悠長,反反復復哼這幾句。這旋律好像從前在哪里聽過……我努力睜開眼睛,仿佛看到我們的黑色金魚在魚缸里歡快游動,然后,我睡著了。
Four
小指殺手
殺人案件又發生了。
這回的死者是個三十四歲的女人,廣告公司高級白領。周末加班后一夜未歸,因為廣告公司常常通宵加班,家人也未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下午她的尸體被發現躺在街心花園的灌木叢中。
死因依舊是,勒斃。尸體同樣被割去了右手小指。
有的辦案人員就聯想起了十多天前在河里發現的那具男尸,那具尸體被發現時腐爛殘缺,人們并沒特別注意他缺了哪個部件,隔了這麼多天他的尸檢報告再度被驗看,果然,他也失去了右手小指。
相同的手法,相同的標記,種種都顯示兇手是同一個人,連環殺手。
老乞丐之死引起的憤怒尚未消彌,可是這次人們的情緒更多地讓位于恐懼。要知道,沒有多少人會認為無名尸與乞丐能和自己的生活有多少聯系,但這回的死者就不同了,她有正常的家庭,正當的工作,社會關系清白——她代表城市里的大多數人。如果這樣的人也能成為連環殺手的襲擊目標,那麼所有人都可能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警方第一時間調取了監控錄像,不幸的是灌木叢一帶又是個死角。
樹叢緊靠著花園里種櫻花的山坡,視線完全被坡頂遮住了。但是那段監控還是傳遞了一些訊息。這些訊息打破了警方最初對案件的推測。街心花園在受害人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上,一開始警方懷疑她是在加班回家的路上被兇手拖進灌木叢勒死。可是那段夜間三點的發黃視頻顯示:影像模糊的灌木上方山坡上,有一個黑乎乎的物體慢慢滾了下來,正落在灌木叢中。看那個物體的大小輪廓,顯然就是可憐的死去女人。那就是說,街心花園不是第一現場。兇手殺死被害人之后才將尸體運去那里。
以此類推,之前的咖啡館、地鐵站可能都不是案發地點。殺了人之后還不辭勞苦地將死者暴尸于城市里人群密集的地段,這算什麼?炫耀還是挑戰?
這個分析貼是第一個出現在論壇中的,連同街心花園那段視頻一并流出,一天內就在網上瘋傳。
無數人看到了那個黑夜中尸體滾落山坡的情景,但是可怕的細節還在后面,視頻的最后幾秒被制成giF動態圖局部放大重播,細節終于出現:尸體滑落前,鏡頭邊緣有一只手伸出推了它一下。
兇手的手!
那只手被定格成照片,無限放大,成為識別兇手的唯一標志。可是,誰又能看清那張圖,能看見的只有一個個黑乎乎的馬賽克而已。
由于他割小指的癖好,兇手從此被稱為小指殺手。
街心花園被警察圍得水泄不通的那個下午,我還一無所知,我當時正坐在林凱醫生的辦公室里。近來我很喜歡去找他,他說的話總是讓我感到輕松,收費也不貴。但是他那段時間也不消停,他所在的小區居民和物管起了嚴重的沖突,一方不肯交物業費,另一方就把生活垃圾堆滿了小區。
「小區里都發臭了,本來這里住的人就不多,現在更要搬空了。」林凱無奈地說。
「你也可以搬走呀?」我建議道。
他嘆了口氣,轉著手上的筆: 「一星期就來你這一個病人,還只收五十塊,你說我哪里有錢搬?」
我不想引起他漲價的心思,就開始轉移話題: 「不過你的辦公室倒是一點異味都沒有。」
林凱指著墻角一臺長的很像飲水機的白色機器說:「我早封了窗戶,用了空氣凈化器,不然肯定跟別人一樣,早住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