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假思索地說:「放在大海里……」接著猛然一愣,「你是說,他殺了那麼多人都是假象,要殺的這個人才是那一滴水!」
老 K 卻搖搖頭,淡淡地說:「即便是大海,也是有可能被人找到的。」
不知道為什麼,老 K 的情緒迅速低落下去。在接下來的路上,他把身體裹在厚厚的大衣里,衣領豎起,像是要把自己完全藏起來。
我們默默走在石板路上。剛下過大雨,石板路被雨水沖得干干凈凈,路上只有幾個行人。路兩旁的梧桐樹光禿禿不剩下幾片葉子了,偶爾落下一片樹葉,打著旋跌下來。
我想,那個故人,一定對老 K 非常重要。
他(她)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到了酒店,老 K 的心情還是不見好轉,他決定獨自去酒店游泳池游泳。我則默默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濕冷冷的石板路上稀稀拉拉的幾個行人,開始通盤考慮整件事情。
首先是校園流傳的鬧鬼傳說,接著有兩個人接到了死亡詛咒,然后發生了怪異的惡鬼殺人案,一個人溺死在湖里,一個人從荒廢的樓上掉了下來。
按照老 K 的說法,任何事情都有其內在的聯系,尤其是在連環殺人案上,如果你看不出來,那只能怪你自己蠢。老 K 還說,殺人是一件成本非常高的事情,所以要殺人一定會有極充分的理由。
惡鬼殺人的傳說,神秘死去的人,都是發生在這所近乎與世隔絕的學校里。死的兩個學生分別為 2002 級、2003 級的普通男性,一個是小有名氣的明星學生,一個是臭名昭著的邋遢學生,沒有仇家,沒有復雜的社會關系,也沒有被殺的理由。
那麼,這些事情之間有著什麼聯系呢?尤其是大家族出身的小林,又和他們兩人有什麼關系呢?
莉莉的看法也明顯存在著致命的漏洞:如果說小林是因為她才接到死亡詛咒,那死去的兩個人又怎麼解釋呢?
況且,按照老 K 的說法,那些人渣的頭腦很簡單,他們想殺人就會直接殺了,不會玩鬼魂殺人這種高級的東西。所以說,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也許是一個鬼,也許是一個比鬼還邪惡的人。
游完泳,老 K 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心情大好,死活要邀請我下去喝一杯:「小六,我賭一百塊,你絕對沒吃過那麼好的醬牛肉!」他自信滿滿地說。
外面寒風呼嘯,我們裹緊大衣,在一個個幽深的巷子里七拐八繞,最后終于在一個極小的門臉里找到了那個小酒館。
我賭一百塊,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破落、骯臟的小酒館,更沒想過,我會在這樣寒冷的夜晚,走半個小時路,只為吃一碗醬牛肉。
這是一個臟乎乎的小酒館,里面只有一臺油膩膩的桌子,一盞昏黃的油燈,還有一個幽靈一般的老酒保。
我有點猶豫,像老 K 這種講究風雅的人,怎麼會在這種地方喝酒?
他卻大踏步進去,一點風度也沒有地拍著桌子,讓老頭趕緊上一大盤牛肉,酒要好!
老頭走過來,我發現他走路時身體明顯有些不協調,腿腳都硬邦邦的,像僵尸一樣。他橫過眼,掃了我一眼,那眼神透露著無比的陰冷和殘忍,嚇得我一個機靈,趕緊扭過頭不敢看他。
老 K 叫道:「老頭,近來生意如何?」
老頭用死魚眼死死盯著老 K,冷冷地說:「你還沒死?」
老 K 開心得笑了:「你都沒死,我又怎麼能死?」
那人悶哼一聲,把一個老式的酒甕和兩個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轉身走了。
老 K 不以為意,反而樂滋滋地去倒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我倒了一杯,說這里的醬牛肉最好,酒也夠辣。
我拿起酒杯,小聲問他:「這人走路的姿勢……」
老 K 點點頭:「十年前,他是中國身價最高的殺手。后來手筋、腳筋都被人挑斷了,就干不下去了,在這兒開了一家小酒館。」
我大吃一驚:「他竟然是個殺手?!中國還有殺手?!」
老 K 像是看怪物一樣看我:「怎麼沒有?別把殺手想得那麼高級,其實好多就是普通人。20 世紀 90 年代初,中國大規模下崗,好多雙職工一起下崗,連飯都吃不上,好多人沒辦法,坑蒙拐騙,做啥的都有。那是亂世,手底下有點武功的,就幫別人『作』人。
我還是有些驚訝:「那你來這里干嗎?」
老 K 說:「喔,我好像說過,這里的醬牛肉很好。」
我盯著他。
他說了實話:「他雖然不做殺手了,但是業內的人脈還在,還有不少做這行的老朋友偶爾也會來坐坐。所以他這個酒館其實是一個地下江湖的資源站,能打聽到不少東西。」
我問:「那你想打聽些什麼?」
老 K 淡淡地說:「黃三。」
老 K 沒有說錯,小酒館的醬牛肉做得真是很好,肉嫩汁足,配上醇厚的老黃酒,感覺甘美渾厚,回味無窮。
老 K 吃飽了牛肉,喝了一甕黃酒,在那兒拍著桌子喊:「老頭,老頭!」老頭陰森森走過來,停在他身后。
老頭冷冷地說:「不要錢。」
老 K 說:「不要錢?那要什麼?」
老頭毫無表情地說:「要你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