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自己晃了晃,但隨即有一只手托住了我。
是張雯雯。
她向前了一步,和我并肩走在一起。
小姑娘進步了,竟然沒有再哭了。
……
第二百七十七次。
「等一下!王濤!」
身后的周一突然發聲,而我卻還在恍惚中下意識向前走去。
「什麼?」
我的眼前已經不太看得清楚,直到身子被拉停,才看清周一伸來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聽。」
他說。
聽什麼?
我側著耳朵。
靜靜地站著。
隊伍也隨著我的停下一起停了下來。
「砰。」
像是打鼓的聲音。
「砰。」
鼓聲似乎越來越近了。
「砰!」
最后這一聲巨響,一下子把昏昏沉沉的我徹底驚醒。
所有乘客都把目光投向了同一個位置。
車廂的頂部。
剛才那一聲,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張雯雯!你在嗎?」
好像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外面吶喊著。
他竟然在喊著張雯雯的名字。
我看向張雯雯,她也聽見了,但隨即搖搖頭,示意自己不認得這個聲音。
此時,只有光頭渾然不顧地爬上座椅,高高躍起,猛地擊打了一下車廂頂部相同的部位。
「誰在外面!」
他近乎沙啞著嗓子喊道。
沒有反應。
光頭又敲了一次。
「是誰啊!」
這一次終于有了反應,但那個說話的聲音卻愈發地模糊且遙遠起來。
「不要……動……不要離開……車廂……等……」
等什麼?
不要離開哪里?列車還是四號車廂?
語焉不詳的吶喊聲像是寒風里行將熄滅的火星,最后只留下了一句不清不楚的交代,便徹底湮沒。
而與此同時,車廂里的燈光,再次熄滅了。
黑暗中。
我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冒著打破規則的風險迅速看了一眼時間。
4:58。
黑暗中,伴隨著手機屏幕熄滅的燈光,沒有人看見我越咧越大的嘴。
循環被打破了。
我確定。
因為在此之前,時間已經在 4:05 停滯了不知道多久了。
雖然筋疲力盡,但我在黑暗中無聲地大笑。
于是那不知從何處洶涌而來的冰冷液體,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灌了我一嘴。
什麼鬼東西?
感受著周身迅速被冰冷的液體席卷包裹,我趕忙伸出手抓住一根欄桿,盡力穩住身形。
但我已經發現,自己的意識開始在這新一輪的折磨中沉淪。
耳邊,才平安了不到片刻的車廂,瞬間就被各種尖叫重新充斥。
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真的累了……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在心里默默地吐了最后一句槽。
這次,終于徹底沉淪在黑暗之中。
【5h.第五個小時】
我叫周一。
現在,是我被困在這部詭異的地鐵上的第五個小時,我很確定。
雖然我是個盲人,但我在心里計算時間的技能很嫻熟。
這并不需要占用我那超高智商的太多部分。
不過此時此刻,我確實遇到了棘手的事。
因為我不會游泳。
而我所在的這節四號車廂,卻因為某種我還沒有想明白的原因,突然涌進了大量的液體。
我姑且稱之為水吧。
盡管看不見這水的樣子,我依然能嗅到強烈的泥土混合著鐵銹的味道。
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它的低溫。
總之,剛剛才連續行走了三公里之后的疲憊不堪的這副身體遇到低溫大水的突襲。
讓我感受到最后一絲的體力在迅速消失。
好在我習慣從不遠離地鐵里的扶手桿,及時靠著身邊的欄桿在水中勉強穩住了身形。
然后我側耳靜聽。
此刻的車廂中驚呼不斷。
但其中只有八個聲音。
少了王濤,和另外一個此前一直在和王濤對話的男性乘客。
所以,新的乘務員產生在了他們兩人當中麼?
低溫的環境使我的思考速度遲緩了一些,但大概十秒鐘之后,我還是想起了那條規則。
「乘務員選拔已經開始,將從乘客中隨機挑選成為乘務員。」
「一小時后,請車上乘客保持十人一組,進入同一節車廂,隨后乘務員將打掃其余車廂衛生。」
不出意外的話,如今「請勿靠近 4 號車廂」這條規則,以及走進四號車廂之后的懲罰,都已經在王濤那近乎粗暴的破解方式之下失效了。
但選拔乘務員和十人一組進入車廂的規則依然存在。
所以,此時黑暗當中沒有發出聲音的兩個人,大概率是一名乘務員,和一個被懲罰的人。
回想起此前二人的對話方式,我幾乎可以確定,成為乘務員的人是王濤,而那個和他對話的男人,此時或許正在被他「打掃」。
看來,維持了幾個小時的短暫的三人小組要告一段落了。
其實我心里沒有太多的感慨。
畢竟這麼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生活在孤獨的黑暗當中處理所有事。
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助,更不會產生所謂「同情心」這樣沒用的情緒。
只是感受著逐漸上升,已經淹沒過我脖頸的水位,我確實感到那只抓住欄桿的手,在漸漸變得麻木。
或許我會死。
我突然冒出了這樣一種想法。
不過我并沒有恐懼。
或許,這種孤獨的,封閉的人生就此結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