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務員只來得及帶出離車門最近的張雯雯男友,瘋漲的水位便徹底阻隔了我們。
然后我們一起摸黑前往四號車廂。
一路上,水位越來越高。
車廂里的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們一起失去了知覺。
「各位,堅持一下,醒一醒!我們帶著工具來了!」
黑暗中,我和列車長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四號車廂,途中不知被車廂里的欄桿座位,甚至水中漂浮的雜物磕碰了多少次。
但列車長始終一路猛沖在前,才踏進四號車廂,就迫不及待地大喊起來:
「只要打破車頂,我們就有機會!」
死氣沉沉的車廂里一下變得有了些生氣。
「真的嗎?」
「是不是不用死了!」
「要多久?」
乘客們鼓噪起來,仿佛列車長隨口說出的「機會」,就真的已經出現在眼前了似的。
光頭列車長喘著粗氣,但絲毫不敢休息,一馬當先地爬上了水中的座椅,拿著螺絲刀開始擊打車頂。
黑暗中,一下一下的敲擊聲分外明晰,就連原本眾人粗重的呼吸聲都蓋過了。
就像是這聲音,如同希望本身一樣。
「地鐵的車頂,靠這種工具,是無法打破的吧。」
黑暗中,猛不丁地傳來了周一不太合時宜的聲音。
他依然是這副冷靜得讓人不自覺討厭的性格啊。
「四號車廂除了空調出風口,還有通風口……」
列車長及時回應道。
「我已經打開一部分了,但是,我的效率太低……」
說著,他停下了手,我聽見他在大口吞吐著空氣。
單聽著這個聲音,就能感受到他有多疲憊。
此時此刻,就連我都能感覺自己久泡在水中的手腳有些發軟,何況是他。
但我實在不忍心只是坐視他一個人努力。
「我來幫忙。」
下一刻,我手腳并用爬上了座椅,站在了列車長身邊。
靠近后,終于看清,通風口已經被他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列車長沒有拒絕,把手中的螺絲刀遞給了我。
「我們輪流來。」
自己試了才知道,手臂一直舉在半空,還要不斷發力的姿勢究竟是多麼的辛苦。
不到半分鐘,我就已經必須要張大嘴深呼吸,才能保證我不會因為暈眩一頭栽倒。
「我來吧。」
列車長按住了我的胳膊,他剛剛把氣喘勻一點。
「那個……我還有點力氣,我可以的。」
一個男人涉水走到我們身邊,自告奮勇。
「我也行!」
角落里傳來一個女聲,是張雯雯的。
「大家能動的都來幫幫忙吧……」
「好!」
就在眾人熱血沸騰,準備齊心合力之際。
周一又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三個人就夠了。」
「其他人,保持安靜,節省體力和空氣。」
「每個人的力氣,都必須合理分配,才有可能逃生。」
出人意料的是,在他的冷靜的話語中,在這個絕望而緊張的時刻,車廂中竟然陷入了異樣的秩序當中。
那個率先出聲的男人加入了我和列車長。
其余人則老老實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休息。
我想,無論是周一口中的「可能」,還是列車長說的「機會」,對這些已經無所適從乃至茫然的人來說,都足以成為絕對聽從的理由了。
我們開始輪流頂上,對付頭頂那個小小的空洞。
可惜,身體孱弱的我沒能堅持太久。
但隨著我率先體力不支癱倒下來,很快又就有新的人頂了上去。
只是……
「大爺的呼吸越來越弱了!」
「這個女孩又暈倒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車廂各處開始接連傳來壞消息。
名為絕望的魔鬼依然追趕在所有人身后。
于是稍微休息了幾分鐘之后的我,就咬著牙再次站起身,準備重新加入接力。
「叮叮當當……」
頭頂金屬的敲擊聲始終沒有停下過。
「啪。」
剛剛走近他們的我,突然定在了原地。
「啪。」
有什麼東西落在我臉上,輕輕炸響。
我抬頭看去,黑暗中,依稀看見列車長用力鼓搗著手臂。
「啪。」
這一次,感受到飛濺進眼睛里的冰涼。
「通了!」我大喊出聲。
那是,從通道口落下的水滴!
「快!加把勁!」列車長喑啞的聲音里透出一絲振奮。
漸漸地,水聲也出現了。
那是從高處流下,摔落在水面的聲音。
「真的打開了!」
「再大一點!」
「差不多能過人了!」
幾個男人發出了孩子一樣雀躍的歡呼。
「快!水已經開始沒過車頂了!先送昏迷的人,老人,婦女出去!」
只有列車長沒有沉浸在喜悅中。
通風口雖然打開了,但從缺口處不斷流下的水流,就像是命運倒計時的沙漏。
他急迫地開始指揮眾人。
「在這之前,先上去一個有力氣的。」
沒想到,他的這句話,卻讓車廂里一下子陷入了某種異樣的沉默中。
「那個,我勁不多,讓這個兄弟先上去?」
「我勁才多大,不行。」
「要我說,列車長,你勁最大,你先上去。」
當機會真的出現時,人們反而因為誰能第一個逃出生天而互相謙讓起來了。
這場面著實有些可笑,可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都別讓了,都要走。」
列車長沉聲打斷了眾人的討論。
然后隨手拉過身邊的一個男人:「就你了,兄弟,你來打頭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