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嫂子,卻知道她趕走了所有人。
在一個晴朗的夜晚,她拔掉了自己的管子。
「陳瑜,你記住,這世上害人的東西不少,但你的家人,永遠不會害你。」
這是大哥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在那個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世界。
23
我昏睡了一天一夜,跟學校請了假,用所有的零用錢買了一張去美國的機票。
半夜的時候,這張機票卻被取消了。
微信彈出一條消息,是二哥。
「明天下午 12 點半,學校咖啡館。」
我 12 點準時來到了咖啡館,卻看見他已經在了。
「不好意思,我去圖書館還書了。」
我坐下,隨意點了杯咖啡,看著眼前成熟英俊的男人,又有點想哭。
「哦?你不需要它了?」
我知道他說的是那本《南華經》,我舉起手腕,紅絲線纏繞的福袋晃了晃,「我大哥給我求的,沒想到吧,我帶出來了。」
「哦還有,」我打開書包,臉上是春光滿溢的笑容,就像我曾經嘚瑟李子一樣,從背包里拿出一件件外婆給我的東西,咬著后槽牙一字一句告訴他:
「這是我外婆給我織的手套,她從前就愛做針線活,我們三兄弟……」我吸了吸鼻子,「我們三兄弟從小到大的手套都是她織的,這是她給我買的襪子,真是的,都說了十塊錢八雙的質量不好了嘛,這是外婆抄寫的佛經,她本來啥都不信的,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她就說信信看……還有這個……」
「陳瑜,」他輕聲打斷,「你有愿望嗎?」
愿望?
我踏馬唯一的愿望,就是恨不得用我的命,換他們平平安安!
「比如走上人生巔峰,金錢,權力之類的。
」
「你他媽說的什麼屁話,我們蘇家,陳家,不需要狗屁天才少年,不需要清華,不需要光宗耀祖的孩子……
「我求求你,能不能讓我二哥回來?」
周圍人對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可我顧不得那些了。
「陳瑜,你大哥的事,與我無關。你應該很清楚,你們家的事情,都與我無關,畢竟你還好好活著,不是嗎?」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我的怒火,我猛地站起來揪住他的衣領:「草尼瑪你說什麼?!!」
他的表情波瀾不驚,似乎我的憤怒在他眼里,只是毫無威脅的孩童撒潑。
「你大哥當年并沒有上十樓,游戲不成立,只是他運氣不好,你們不是有句話……叫世事無常。
「至于你二哥,他是自愿的,當年他做錯了事,小涵要留下他,是我阻止了,可他居然拒絕了我的好意,我問了他足足三次,他自愿留在夕世界。
「外婆……我很遺憾,我無法干涉另一個世界的病痛。」
這個男人,不是我的二哥,卻借了我二哥的身份來到了我的世界。
他說,如果當事人不同意,他是無法用二哥身份的。
那個小涵,就是紅裙女人,她也是個苦命人。
那年開發商和地方貪官勾結,她的父親是一位正義的律師,卻被人構陷暗害,當著她的面用木棍砸死了他,她躲在床下連哭都不敢,原本能夠躲過一劫,其中一個兇手卻看見了她慌亂中跑掉的一只拖鞋。
然后,在旭日東升的時刻,她被兩個窮兇極惡的匪徒逼落陽臺。
男人始終沒有告訴我他的身份,我問,你是不是鬼?
他笑得寂寥,反問我:「什麼是鬼呢?這個世界上,難道只能有人和鬼嗎?」
隨后他又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只微小的螞蟻。
我問那個女人會不會害人,他搖搖頭,她也只是無法脫身,因為寂寞嚇嚇人罷了。
「我二哥,他會怎麼樣?」
我艱難吞咽著口水,感覺嗓子里撩起一層水泡。
「你不是看到了嗎?那個世界,其實沒什麼不同。」
我沒有問,二哥選擇留下的理由。
我不敢,我很怕聽到他說:你不是心知肚明嗎?
這幾年,我刻意忘記那一次發生的事,我慶幸二哥去了美國不常回來,我拒絕跟二舅一家來往,甚至有一次,二舅帶新女朋友回外婆家,被我抄起搟面杖打了出去。
我以為這樣,就是在道歉。
站在大哥大嫂的墓前,我將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
旁邊,已經有了一束白菊。
我哭了,斷斷續續的話語里,我問大哥,我要怎麼給二哥立一塊碑呢?所有人都以為他還在我們身邊,可他一個人在那麼孤獨的地方,一個人,他明明只是一個 9 歲的孩子,卻背負了父母的背叛,親兄弟的刻薄,可即便如此,那個攔下我的車的二哥,他是要救我們啊!
風輕輕吹起,清冷的墓園里仿佛回響著一首哀悼之歌,哼吟著許多懊悔、失意和來不及。
微信彈出消息,是那個人。
「我想了很久,很少有人的事情能讓我想這麼久。
占用了他這麼久的身份,也許可以當作是一點回報?
不過我已經對你很好了,你也可以當作,是神的一點惻隱之心。
在十樓,他可以活在一個相似,卻有不同結局的夢里。
外婆,大哥,你,他的父母,都在。
他也跟我說過那句話,蘇家不需要天才少年,我跟他打了個賭,如果因為學習成績他的父母重新考慮,他就要主動把身份和記憶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