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的夜晚,院子里一起玩的朋友說我們一人分享一個自己的秘密吧。
他說他在小區花壇的樹洞下面藏了一對乒乓球拍。
我在他耳畔悄悄說——
我們小區后門的湖里,有一只水怪。
一
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發過一場詭異的高燒。
暑假回鄉下老家避暑,和小伙伴去村口的湖邊玩了玩水,回來就高燒到昏迷。
父親用三輪車連夜把我送到鎮上醫院,三家醫院的醫生查血看了情況后都拒收。
血檢查不出原因,沒有任何癥狀,從醫學上來看,我完全健康正常。
只是身體發燙,眼珠微凸,眼神昏昧,略帶水光。
那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就像魚一樣。
爺爺還請來了鄰村厲害的神婆過來,她坐下掰開我的眼皮看了看情況后起身就往外走。
邊走邊擺手說,等著給娃娃準備后事吧。
我爺爺趕忙追出屋外,往她懷里塞了幾張百元大鈔,這才套出幾句原因。
據神婆說,是我們家填湖新造的房子破壞了湖水的環境,得罪了湖神,所以被水怪上了身。
要破解只有一個辦法,用水泵抽干湖水,把那水怪抓來,將它的那對眼珠子挖出來直接吞服,還有一線生機。
至于后面我有沒有吃掉水怪的眼睛,我的確記不清了。
反正我活到了現在,所以應該是吃了?
但嘴里的確沒有吃過任何咸腥之物的味覺記憶。
那件事唯一的后遺癥,就是我再也不能吃魚,還有任何河鮮海鮮。
以及擁有了一對向外微凸的死魚眼。
班上的同學都給我起外號叫賣魚強,搞得我十分尷尬。
從那以后,我變得很討厭水。
湖水,溪水,河水,海水,甚至游泳池的水都不行。
我對所有人說是因為我不會游泳,害怕溺水,所以離水遠一點。
但其實事實是相反的……
「賣魚強,你快點啊!都等著你呢!」
黑暗中一道手電的光朝著我的方向照了過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就是就是!你別磨嘰,快過來,這里好涼快!」
另一個男聲從前方水面響起。
「你別催王魚了,他怕水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是沒有人情味。」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妹子在旁邊拍了拍我的背,向我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沈瞳你怎麼老幫他說話,我又沒讓他下水,哎喲,是不是喜歡他?」
「我……你……你瞎說什麼!」女孩的臉微紅,似乎有些急了,隨后又快速看了看我,似乎在確認我沒有生氣。
我給予妹子一個肯定的目光,我沒有生氣,開玩笑賣魚強怎麼會生氣。
「王魚你就給我們幾個拍一段視頻就好,我明天要帶到學校去給大家看看,視頻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許大王夜游東湖!」
「來了來了,這就來了!」我敷衍地應付著,身體卻非常抗拒地扶著石頭欄桿,盡可能慢地向前踱步。
高一考上市重點后,我們全家搬到現在這個小區,而我很快和小區的同齡人打成一片。
剛才前面舉著手電催我那個是院子里的老大許可,他爹是附近開游泳館的。
按他的說法剛出生幾個月就被爹丟到游泳池泡大的,從小就水性好。
旁邊那個大塊頭是他的死黨郭林,家里開魚塘的,整個東湖的魚塘有三分之一寫著他爹的名字,兩兄弟倆好得穿一條褲子。
我旁邊這位妹妹叫沈瞳,小我們一歲,父母都是高中老師,是院子里最好看的姑娘。
所有院子里的男生都悄悄喜歡她。
當然也包括我。
這個夏夜,40 度高溫,小區不知為何斷電了,大家都不得不出來乘涼。
大人們扇著扇子聊天,小孩子自然百無聊賴。
許可突發奇想,說前陣子騎車路過發現小區后面的湖上新修了一個湖心亭,非得帶著我們過來探險。
誰不來誰是小狗。
胳膊擰不過大腿的我,只能在得到「可以不下水但必須去」的保證后,戰戰兢兢地跟著一起過去。
我幾乎是在沈瞳的攙扶下才慢慢走到湖心亭,因為走得慢,此時的滿月已經升到天空正中央了。
像一塊巨大的月餅掛在天上。
月光之下,許可和郭林早脫了衣服,在湖水中酣暢地游著。
「太涼快了!太爽了!沈瞳你要不要下來玩?」
沈瞳淺淺地笑了笑:「我沒帶泳衣,算了吧,我陪王魚給你們拍視頻就好。」
我舉著手機給許可他們拍著視頻,記錄著他在漆黑的湖面上擺出各種帥氣的姿勢。
這個過程里,我不得不看到,我最害怕的東西。
水面……
在那場大病之后,有一件事我誰都沒有告訴。
那就是我得到了一種奇怪的視力。
魚一樣的視力。
比如此時,我就能清楚地看到,漆黑的水面之下,哪里是成團的水草,哪里是還沒睡覺的小魚苗,哪里是路人丟棄的易拉罐和塑料袋。
我甚至連許可褲衩上的 CK 標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擁有這種奇怪的視力后,我變得特別害怕靠近水。
因為我有恐高癥。
越是巨大和深邃的水面,在我的眼里越像是站在幾十層的腳手架上,俯瞰腳下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