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棺木之中傳出了刺耳的抓撓聲,那是指甲刮在木板上的聲響。
「師父,師父……」任憑我如何呼喊,師父依舊不以為意地睡意沉沉。
如霜的月光透過小窗映在那棺木之上,絲絲白霧自棺中升騰而起,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氣味,一滴滴黏稠的黑色液體從棺木的縫隙間滴落。
「師父,師父,快醒醒!」我使勁地搖著睡得正香的師父急道。
師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不急不緩地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道:「怎麼了小九?」
「那樽棺木好像有些不尋常?」我指了指此刻正震動不止的棺材道。
師父順著我指的方向望去,立馬起身驚呼道:「尸變,小九快快屏住呼吸,這氣味中有尸毒!」
我連忙捂住口鼻,往后退去。
師父捋起袖子,咬破中止和食指,縱身而上,迅速在那樽棺木四周以指代筆、以血為墨畫下一道道繁瑣的符咒。
那符咒曲折起伏,隱隱散發著紅光,很快止住了棺材的抖動。
直到四周的霧氣緩緩又收攏回棺材內,師父已經大汗淋漓、醉意全無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小九迅速掩了門窗,別讓月光再照進來。」師父有氣無力地叮囑道。
我連忙照做,將門窗關緊后,又跑到師父的身旁擔憂地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師父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又盤坐起來,對著棺木口中振振有詞,我知道那是御尸倌一脈的鎮尸咒。
一夜無眠,好在那棺木沒有再發生任何變化。
次日天明,日出于東,暖陽生輝,師父才從打坐中醒來。
我早已經身心俱疲,沉沉睡去,待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師父正在燒那樽棺木。
炙熱的火焰之下,一具焦臭的尸體在奮力地哀嚎掙扎,濃郁的黑煙直沖天際。
那一雙自火焰中燃燒的血紅眸子,正直直地望著我。看那尸體已經看不清楚模樣,雙手間長長的指甲在火焰中一個個脫落,漆黑如墨。嘴角猙獰的獠牙下扯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看的我頭皮發麻。
師父祭起了祭壇,在祭壇前舞了一段極為滑稽的桃木劍法,腳踩五行八卦這方位,手中時不時抓些糯米撒向四周,口中念念有詞。
那一句具尸體在不甘中化為烏有。
「師父,燒了這具尸,我們這趟生意又白做了。」我無奈地道。
師父敲了敲我的腦袋道;「你這丫頭,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我摸了摸有些發疼的腦袋,輕輕地哦了聲。
我從未見過真正的尸變,就算遇到,師父也會親自出手處理,待我看到結果時,便只剩一地灰燼。
師父說御尸倌就是如此,生為尸始,死為尸末。
若是可以,我這一輩子都不想看到真正的尸,因為真正的尸身死而不滅的,這些由積怨而生的邪祟,邪門得很。
師父說尸死而不死,為僵尸。
千萬不要盯著僵尸的眼睛看,否則僵尸會通過你的眼睛看透你心底的一切。
【三】
陰時,陰年,陰月。
夜里的風蕭瑟而凄寒,那平日里無人踏足的荒道上。我與師父不慌不忙地趕著趟。
「丁零零,丁零零……」斷斷續續地響起清脆而瑣碎的鈴鐺聲。
「師父這一單買賣做完,我們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了。」我打了個哈欠道。連夜趕路讓我有些倦意。
這一單生意接的是血灑沙場的邊疆士卒,將軍臨行前特意吩咐過,這些都是為國捐軀的大好男兒,務必要讓他們完整地榮歸故里。
這一行便是數月,晝伏夜出、風餐露宿十分艱苦,還好銀子給得足,不然這買賣怕是不劃算。
師父一手執著桃木劍,一手拿著引尸符,帶著這些經過特殊處理的尸體,一蹦一跳的前行。
「小九,等這趟生意結束了,師父便許你去城里買些女孩子用的精細玩意兒,把自己好好收拾收拾,也該找個好人家了。」師父意味深長地道。
「師父不需嘲笑小九,小九誰也不找,就陪著你老人家。」我有些嬌羞道。
「哈哈哈……」
月黑風高之下,師父爽朗的笑聲伴隨著鈴聲悠悠遠去。
望著師父佝僂的背影,我有些心酸,我從未想過離開師父,師父對我很好,能夠陪在師父身邊足矣,這樣師父在趕趟的路上就不會那麼無趣。
至于男女之事,我不懂,也不太想去懂。順其自然吧。
趕尸路途的規矩是遇佛禮佛,遇神敬神。紙錢和香火自然不能懈怠。
這才一夜平安無事,天幕漸漸亮了起來,東邊已經開始泛紅。
師父與我尋了一處僻靜的山洞,把這些尸體藏了起來,避免他們遭受打擾。
洞內潮濕陰暗卻可遮風避雨。將一切安排妥當,便準備好好歇一歇。
陰尸身上有魂,最怕陽氣,若被日光照射便是魂飛魄散轉為死尸,不出幾日便會潰爛。
我們御尸倌做的就是護人全尸的買賣,日休夜行避日驅生,免得驚擾一方百姓。
日已高懸,吃了些簡易干糧,師父抱著他的酒壺輾轉睡去。
我睡不著,落寞地坐在洞口,陽光絢麗卻又刺眼,目之所及處,山下傳來陣陣嘈雜的人聲讓我有些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