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大爺樂了,跟我打趣道:「找人?嘿嘿嘿,小伙子,這里可沒有什麼活人,都是埋在地里的人吶。」
我點點頭:「對,我要找的就是地里的人,您這的墓地名冊你并不能給我看看?」
我做了個抱拳拜托的動作,用身體擋住背后的攝像頭視野,幾張百元大鈔從手指縫中悄無聲息地落到大爺胸前。
他愣了半秒反應過來,迅速把錢收入臺面之下。
大爺也很上道,立刻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從桌下拿出一本泛黃的名冊推到我面前。
我顧不得感謝,連忙接過名冊翻找起來。 一排排死者的名字在我眼前快速掠過,時間在指尖倒退,越來越近,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終于,我的手指在一頁名字前停了下來。
手指停留的地方,是那個我無比親密的名字。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我顧不上難過,看清楚墓地坐標后拔腿就跑,只留下一臉錯愕的大爺。
「這小子,魂都跑丟了,看來是死了心上人啊……」
穿過泥濘的山路,又跨過一道水渠,前面一片黑壓壓的墓碑堆積的地方,就是杜昕藏身的墓地。
我步履不停,在一排排墓碑間穿梭著,嘴里還念叨著杜昕走的時候說的那句話:
「我家就在前面,那麼,后會有期了……」
「我家就在前面……」
「前面……」
一路狂奔,直到我看到一張熟悉的照片出現在視野左前方的一塊墓碑上,那一瞬間,我有些恍惚。
胸口仿佛被什麼粘稠的東西堵住了。
「愛女杜昕之墓」
「父 杜文政 母 宋夢琴 泣立」
我站在墓碑前,看著那張熟悉的臉,說不出一句話。
腦子里咔嚓一聲開啟了某個開關,我的腦海里仿佛浮現了什麼,一時間,淚如雨下。
至親的人離去的那一瞬間通常不會使人感到悲傷,而真正會讓你感到悲痛的是打開冰箱的那半盒牛奶、那窗臺上隨風微曳的綠籮、那安靜折疊在床上的絨被,還有那深夜里洗衣機傳來的陣陣喧嘩。
就在這時,一個不善的聲音從我背后響起:
「姓江的,你來干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被一只手從背后推了一把,我的額頭重重地撞在杜昕的墓碑上。
「砰!」
我的額頭砸開一道血口。
「你有什麼資格在這!你配麼?她死了,死了!你卻活得好好的,和富家千金結婚,過上好日子了,你來這里裝什麼假惺惺?這里不需要你!」
我終于看清來人的樣貌,雖然過去八年,但是他正是大學時和我還有杜昕一個班的班長—徐鵬。
嚴格來說,他是杜昕的青梅竹馬,暗戀杜昕很多年了,之所以放棄出國留在國內這個大學,據說也是為了杜昕。
可杜昕沒有選擇只會打籃球耍帥的他,而是選擇了許多人眼中平平無奇的我。
據說杜昕死后他也就輟學去了別的城市,沒想到在這里好死不死遇見。
我回頭看了一眼墓碑上的血,正順著杜昕的額頭向下流淌,她的遺照被我的血污染成一張恐怖的鬼臉。
我伸手想要去擦,可越擦越臟,越擦越黑,我的血不是紅色,而是一種有些發黑的暗紅,在我涂抹下,杜昕的臉愈發可怖。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瞬間暴怒在我心里蔓延,我猛地起身,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徐鵬也沒想到我有這麼瘋,他倒退兩步跌倒在地,后腦撞在另一塊墓碑上,整個人呆若木雞。
我一手抓住了他的領口,死死地看著他。
「怎麼?你想動手?你想當著她的面動手?」
他看我惡鬼一樣的面容,一下子也慌了神,大聲對我怒罵道:
「你瘋了?居然敢打我,你有本事殺了我?」
徐鵬甩開我的手,在地上后退著爬了幾步,看起來想起身還擊。
「對,沒錯,我就是要殺了你!」
我怒吼一聲,直接撲向了徐鵬,他慌亂地揮舞著拳頭,我不躲不閃,直接閃身逼近。
下一秒我掐住了他的脖子,抓過旁邊的香爐,冷聲說:
「你猜,你能不能活過今天?」
六
「砰!砰!砰!」
溫暖濕潤的墓地里隱隱傳來沉悶而又鈍重的鈍器打在人肉身上的聲音。
我一香爐一香爐砸在徐鵬擋住臉防御的手上,胳膊上,雖然避開要害,但歇斯底里。
十幾下之后,看他只剩下抱頭發抖的反應,我失去興趣一般扔下香爐,站了起來。
「當著她的面?那是她的墓碑,我配不配不知道,至少你不配!」我對著徐鵬啐了一口唾沫。
「我……我不是故意的……」徐鵬看到杜昕墓碑上的血污,也知道自己犯下大忌,不再反抗,爬起身后灰溜溜地走了。
我沒有追他,任由他跑掉。
畢竟雖然是他先動手,這里也沒有攝像頭,就算去派出所,定性也一定是互毆,我需要時間查案,沒有時間糾纏,況且他也只是杜昕死亡陰影下的可憐蟲。
我這是怎麼了?我有些陌生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剛才那可怖的反應,是熟悉的自己麼?
與其說是因為污染了杜昕的墓碑而憤怒,更像是對這一切未解的迷茫和不順遂的發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