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調查下一處現場的路上,老黃打了很多電話,聽內容都是一些調監控、查失蹤的人脈私活兒,暫時我也幫不上什麼忙,縮在副駕駛的座位里,陷入了回憶。
失蹤的輔導員葉麗麗,嚴格來說是大我們三屆的學姐,同時也是我們學校的心理輔導老師,聰明漂亮,細膩溫和的她,一直很受學生愛戴。
我和杜昕戀愛那會兒,她是我們學校的人氣輔導員,大家有什麼心事都愿意找她傾訴,包括杜昕和我,戀愛時有什麼抬杠拌嘴,也是她來勸架游說。
「你們都還小,很多時候還不知道彼此的珍貴」她總是這樣溫和地說著,語調充滿了安慰人心的力量,「有時候太愛對方的時候情侶反而會用一些小策略試探對方是不是還愛自己,這種試探很容易引發誤會和猜忌,如果你們愛對方,就大膽說出來。」
「老師老師我舉報,他平時從來都不說的!我每天說好多遍,電話說,微信說,他一次都不回我,大壞人!」杜昕氣鼓鼓地和葉麗麗告狀,然后兩個女人在那笑作一團,留我一人在旁邊無語。
我想起最后那天上山之前,的確是去見過她一次,和她說了杜昕要提分手的事。
她當時沉默了幾秒鐘,說了一句聽起來很玄妙的話:
「命運給你的東西不要刻意閃躲,命運讓你失去的東西不要刻意挽回。」
說完這句話盯著我看了一小會兒,仿佛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出神。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她看的不是我,而似乎是我臉和脖子的銜接處,莫名其妙的注視,看得我心里發毛。
可現在她也失蹤了……煙一樣,和我親密接觸的人都會遭遇不幸。
和這個案子有關的人,都會遭遇不幸……
回過神,我感覺有點口渴,放下頭頂的遮陽板,想用化妝鏡看看自己現在的鬼樣子。
結果沒想到剛打開遮陽板,一張小女孩的照片就從里面滑了出來,嚇我一跳。
那個小女孩看起來眼睛黑黑的,杜昕也是這樣的眼睛,像兩口深井。
小女孩沒有笑,而是平視鏡頭,眉宇之間,隱隱有老黃的一些輪廓。
「草,原來藏在這,我在家找好些天了,快還給我!」老黃邊開車邊一把搶過照片,笨拙地塞回口袋。
我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我注意到那張照片的顏色是黑白。
嗯……那似乎是一張遺照……
老黃似乎能感覺到我的情緒,為了打破尷尬局面,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這些年一直在外面奔波,也沒時間管家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寶貝閨女。」
「算起來,差不多有十年了,那時正是我年富力強的時候,別看我現在這樣,當時我是刑偵大隊的一把好手,沒日沒夜的干,餓了就吃泡面,困了就睡辦公室,沒辦法,咱們這種沒關系的普通老百姓,只能靠自己往上爬,小江你說是吧?」
「那陣子我連著破了市里幾個大的案子,全是二等功,除了資歷還不夠,別的硬件條件離當隊長也不遠了。」
「我知道我媳婦不理解我,沒人理解我,但豆豆說她以后想出國留學,留學就要錢,就咱這點收入,不往上爬,哪來的錢?」
「結果當我忙完一樁連環搶劫案,一個月沒回家,剛一到家,就看到豆豆的……豆豆的靈位就……就放在客廳里。
」
老黃的眼眶紅了,猛吸了一大口煙。
「同事說,是放學的時候被一幫騎摩托車的野小子意外撞到了,當時就沒有呼吸了……干 TMD 的一幫野雜種!」
「但我心里清楚,這件事不可能是意外,怎麼可能是意外?我去年剛把他們幫派的老大抓進去,判了無期,但我不能說,我也不能接這個案子,我沒有證據,領導也怕我感情用事。」
「后來我老婆也就和我離婚了,我也就成了現在這副鬼樣子,十年了,我一直在追查這件事的真相,一直沒有放棄。」
老黃斷斷續續地說著,像要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出來。
查葉麗麗的線索需要時間,后面我們干脆在路邊找了個大排檔,邊吃邊說。
老黃說看到杜昕的時候,就覺得特別親切,想起自己的閨女。
他當時也覺得蹊蹺,覺得這麼年輕一個女孩子,不能不明不白的這樣死了。
「這是一種老刑警的直覺,就和獵手能聞到獵物的氣味一樣,什麼案子是意外,什麼案子是謀殺,我們能聞到那種尸體下面暗藏著的血腥味兒。」
我問:「那杜昕的案子,你聞到的是什麼味道?」
老黃皺了皺眉頭:「很危險的味道,黑暗又隱秘,不論如何,絕不是意外。」
我一杯接一杯,一個人喝了很多的悶酒,老黃說自己還要開車,就吃著花生米看著我喝。
這個老王八蛋自己喝尼瑪鮮橙多。
中途妻子還打電話問我啥時候回家給我做了大餐,我說今天要加班比較忙搪塞過去了。
現在誰都不可信任,這是我的直觀感受。
而且我也擔心把妻子卷進這個無名的漩渦,我已經承擔不起更多的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