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伸手沖我要過鑰匙,眼神玩味地瞅我一眼道:「有沒有膽子跟我一起進去參觀一下?」
我本來多少還有點害怕,打算給了鑰匙就走人,但被他這麼一激,男人的血性瞬間涌上腦殼。
「那有什麼不敢?」
說罷,就緊跟在老張身后走進了別墅大門。
雙開的大門因為缺油,在打開的時候發出一陣喑啞的呻吟。
隨著房門打開,陰冷的過堂風挾裹著潮濕的霉氣劈頭蓋臉地砸來。
我和老張捂住口鼻,在門口站了足足 10 多分鐘,等屋內渾濁的氣息徹底散盡才走了進來。
「來,幫把手,把這屋里的門窗全部打開。」老張一邊招呼我一邊自己走向客廳的窗戶。
我嘴上答應著好,身體卻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一步不敢離開老張方圓三米的范圍,假裝打量四周環境。
別墅采用的是中式裝修,地板是實木,因為缺乏養護已經有一部分干裂起翹。
加了紅木框架的吊頂刷了清漆,時隔一年也沒有完全剝落,只是稍顯暗淡。
碩大的八角燈籠造型的吊燈從屋頂垂下,從我這個角度剛巧遮擋住百孔屏風后的二樓樓梯。
即便是荒置一年,也能依稀看出當年這戶人家是何等雕梁畫棟,美輪美奐。
我掀開身旁紅木椅子上蓋著的白色擋塵布,撫摸著溫潤的紋理發自內心地感慨道:「真有錢啊!」
「網上說這家人原來的老板是做物流生意的,買賣做得很大,有錢不是很正常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張已經打開了一樓的所有門窗,聽到我的感慨,一邊向二樓走去一邊沖我笑道:
「噢對了,你要是有空就用門口的掃帚幫我掃掃一樓客廳的地,今晚我就睡這了。」老張說完,不等我拒絕又補充道,「中午請你去旁邊的福靈寺吃素齋。」
我二話不說就去找掃帚了。
等老張從二樓開完門窗下來,我剛好把一樓客廳沙發前面的一塊空地清理出來。
老張笑呵呵十分滿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打開睡袋鋪在地上,又掏出一個手機和支架架到門口,調整好角度之后,便和我一起上車去了福靈寺。
福靈寺是建在市區的唯一一座廟宇,據說求財保平安特別靈驗,所以香火很旺。
同樣出名的,還有它的素齋。
貴,但好吃。
不僅是附近的香客趨之若鶩,就連不少小情侶約會都會選擇來這里消費。
老張在齋堂點了七八個招牌素材,讓我先吃,他去趟大殿轉一轉,去給幾個牌位上幾炷香。
我知道這類撈偏門兒的人都是選擇性信仰,也就是按照自己的需求來自行選擇信還是不信,或者信哪一個,所以也就沒追問他去上什麼香,心安理得坐下等吃,任由他一人自行走動。
老張去的時間不短,等他回來我已經把菜吃得七七八八,順便還干了三碗米飯,兩盅參湯。
他抬手看了看時間,隨便扒了幾口飯就去付了賬,一頓飯花了一千多塊錢。
這麼一來皮厚如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就問他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他想了想,就說如果我下午沒事就買個果籃去趟省立醫院,交給一個叫陳靜的護士并告訴她,自己這趟回來有事不能親自過來了,果籃就托她放到李國立床前。
我下意識想問一句李國立是誰,但是話到嘴邊就咽了下去。
如果沒猜錯的話,李國立應該就是他那個被撞成植物人,家里又絕了戶的合伙人。
想必這幾年之所以李國立還能在醫院躺著,除了保險賠付以外剩下的應該都是老張在掙錢貼補。
只是,給植物人送果籃,這個老張腦回路是不是有點過于特別了?
不過我也沒有深究,只當是這個十八歲就去當兵沒什麼文化的中年男人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關愛的特殊儀式感。
于是便點頭同意,并且要來了陳靜電話。
等我送老張回到別墅,出門拐個彎買了個果籃再開到省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1 點半了。
雖然感覺下午去看病人不大吉利,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能硬著頭皮撥通了陳靜的電話,并且按照電話里的指引來到了一個單人病房門前。
不同于電話里沙啞成熟的女聲,陳靜本人長得淡雅幼態,不施粉黛,只在耳垂上戴了一對紅色的櫻桃耳墜,要不是微笑時眼角的魚尾紋暴露了年齡,看起來最多不過二十七八歲。
她接過果籃,只問了一句,這次老張為什麼沒親自來。
我說老張接了個活,讓我代他看望,明天辦完事可能就來了。
陳靜輕輕哦了一聲,道了聲謝謝后就轉身走開。
因為醫院規定,非監護人員或沒有監護人員同意,單人重癥病房不得探訪,我就只隔著病房玻璃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李國立一眼,順手拍了個照片發給老張,提了一嘴東西送到就趕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