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
我握著號碼牌,卻沒打算將自己的下半生耗在上面。
老頭聞言笑得更慈祥了。
「同一個自然數序列中,怎麼能存在兩個 0 呢?」
他拿出自己的號碼牌,赫然也是一片空白。
16.
老頭在走之前,甚至朝我揮了揮手。
但遺憾的是,沒走出去幾步,他就倒在了地上。
「怎麼回事?」
我想過去看看,但又怕有詐。
「他死了。」
莉莉絲忽然開口。
我沉浸在老頭告訴我的事實里,差點忽略了她的存在。
仔細看,她的臉似乎已經有點紅腫了。
靠扇巴掌轉換人格,也夠奇特的。
莉莉絲毫不避諱。
「至少疼痛能讓我清醒。」
另外一邊的漢斯等人,已經完全融入了「原住民」里,分辨不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他死了?」光憑肉眼。
明明前一分鐘他還在朝我揮手。
莉莉絲上前幾步,從老頭的包里翻出一張船票,然后遞給我。
「我偷看了他的日記。」
我一頭霧水。
「你知道他多少歲嗎?」
莉莉絲忽然問了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七十幾?應該不會超過八十歲。」
我答。
「今年二月,他才過完 41 歲的生日。」
莉莉絲緩緩說。
我以為經歷了這麼多之后,沒有什麼再能使我感到吃驚了。
「他的影子也變了。他認為惡魔寄宿在他的體內,要靠『蒸發』自己來排出惡魔的意志,保持理智。」
看著他過分干瘦的身軀,我大概有些明白了。
「近三個月來,他每天只吃很少的食物,喝一丁點水。自從我們來了,為了抑制惡魔,他甚至徹底斷絕了飲食,只靠回家的希望撐著。」
莉莉絲那雙眼睛如往常一般沒什麼波瀾,但我能隱約讀出一些惋惜。
「一個接連幾天不吃不喝,早就身心俱疲的人,在狂喜之后不死才怪。」
「你不感到遺憾?」
我問。
她搖搖頭。
「如果他不死,你就回不去。你回不去,我就會死——我只是為自己考慮。」
——對她來說,靈魂的湮滅才是真正的死亡。
這的確是莉莉絲的風格。
「比起這個,再不走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指了指遠處,那艘船已經快要靠岸。
我走了幾步,她又喊住我,然后蹲下身,把老頭的包解下來扔給我。
「包里有槍,小心船長。」
她囑咐道。
「最好自己開——別說你學不會。切記不要再次經過死亡礁。」
我點了點頭,說了句保重。
經過老頭的尸體時,他說了一句:「路上小心。」
我以為幻聽,但還是停下腳步,凝神等了一會。
這回我聽清楚了,他慢悠悠地說:「代我回去看看。」
我拉緊了背包帶子,手中還攥著那張「無限」的號碼牌。
快到岸邊時,莉莉絲忽然追了上來,語調仍舊冷冷的。
「別忘了我幫你是有代價的。我會一直穿著這身衣服,你要找到我。」
她身上,是初見時那件夸張而美麗的哥特式長裙。
17.
后來的事情,我記得不那麼清楚了。
只記得返航的這艘船比來時的小很多,似乎料到了只會有一兩個乘客。
——叫「艇」可能還更貼切。
我按照莉莉絲的提醒,在上船之后,用槍威脅了船長。
把他捆好放在一邊之后,我開始了漫長的胡亂摸索階段。
因為對船舶駕駛一竅不通,又不敢聽信船長的話。
(經莉莉絲提醒我才想到,長期經過死亡礁的人,怎麼可能不受影響呢。)
我只能按照記憶中的路線盡量規避途徑死亡礁的可能,在海面上漫無目的地繞著圈圈。
不過也虧我運氣好,漂泊了三四天之后,我們居然遇上了一艘救援船。
搜救人員沖上來時,我用盡全身力氣指著船長說:
「伊厄島上有邪教團體!!他是邪教徒!!」
然后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之后,似乎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眼前是一片白色,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兒。
面前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戴著口罩,此刻甕聲甕氣地說著什麼。
好一會,那個聲音才變得清晰起來。
「夏杰文,你感覺怎麼樣?」
我看著他,不知怎麼,眼前卻是王老師和漢斯的臉。
我半天沒作聲。
他又再次問我:
「夏杰文,經過這次治療,你覺得情況有所改善嗎?」
噢,我終于回想起來,我已經從伊厄島回來好幾個月了。
由于經常做噩夢,我就找了家醫院進行心理咨詢和治療。
「伊厄島……」
我努力去回想到岸以來發生的事情,卻發現無比模糊,好像從來沒有經歷過一樣。
似乎每次治療完之后,就會短暫地出現這個癥狀。
「伊厄島上面的幸存者已經全部被解救出來了,目前都在各大醫院接受治療……還是你報的警呢,現在想起來了嗎?」
醫生很耐心地幫助我回憶。
好像是這樣……我到岸之后,報警稱伊厄島上存在邪教團體,對游客進行了精神控制……
「死亡礁呢?」
我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面前的醫生微微嘆了口氣,然后從抽屜里翻出一份報紙,上面的日期是 7 月 23 日。
「克洛諾斯礁下發現晶礦,這一海域所產生的巨大的磁場或許與該種晶體有關……有專家稱該海域磁場或對大腦部分區域的功能產生干擾……由于晶體開采難度較大……最終出動了炸礁隊進行爆破……困擾船舶已久的神秘磁場終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