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罵她真是瘋了,爬回到床上。
我又困又累,整整十五個小時在學校和宿舍里外奔波,不敢合眼。
就算是鬼影,也不該這麼加班吧?說不定它來的時候,我已經睡過去了。
電燈透過眼皮,在視網膜上泄下一片血紅色,這色彩讓我不安。
我腦子里強迫癥般反復思考 A 的怪異表現,還有鬼影的底細,宿管……
在即將進入睡眠的那一刻,突然——
啊啊啊啊啊——
有人尖叫。燈光大亮。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四處張望。
我和對面床的 B 面面相覷。B 傾身望向床下,突然神色驟變,縮回了腦袋,像被燙著了似的。
C 在尖叫。
我手撐著護欄,向下鋪一彎腰,正對上一雙猙獰凸出的眼珠。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掛在床帳上,與我臉對臉。
是 A 的頭。
第 3 天
1
我一睜眼,坐起身,雙手亂顫,差點摸不住床欄桿。
我不敢再彎腰看 A 的床位了。我摸索到 A 床前,B 也跟了過來。
我和 B 對視,用眼神對話:A 現在還是個人嗎?
以前 A 的床位秩序井然、干凈整潔,可現在就是個垃圾山。褥子、枕頭堆成一堆,書、紙巾、衣服、背包攏作一團,被子整個蓋住 A 的頭臉,只有半截頭發露出來。
面前的垃圾山隱隱傳來餿味。
A 的頭緩緩從被子里滑出。我一時間竟以為那頭并不連著身子。
那一雙充血地眼珠轉了轉,轉到我臉上。
A 忽然開口:「D 過來。我只和 D 說話。」
我看向 B。A 明顯是為了避開 B 才這麼說的。
B 只是略一點頭,若無其事地走到 C 床位去了。
C 此時正坐在床沿上,兩腳也不穿鞋,瞪大了眼,跟魚一樣喘氣。她是第一個睜開眼就看到 A 的頭的人,受了精神刺激。
A 忽然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伸向了我。像只蒼白的觸手。
我屏住呼吸,慢慢湊到她身邊去,在床腳擱下半個屁股。
A 繼續朝我伸手,我這才發現,一個手機屏幕在她掌心白晃晃地亮著。
「有人把我從床上拽下去了。」
這句寫在手機備忘錄里。我讀完,一時不能理解,只愣愣地盯著她。
她又縮回手,蒙住了被子。一會兒,手機又遞了出來。
「熄燈后,我抵著床板,跟之前一樣閉著眼。有只手,拽了下我的腳。」
因為那一拽,她受了驚嚇,尖叫了,導致鬼影發現了她。
我也在備忘錄里寫:
「鬼影只聽得到聲音,在確定對象前,不會發出物理攻擊。我們驗證過很多次了。」
A 直直看著我,寫下一句話:
「鬼不會,人會。」
我突然理解她的話,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們中……有誰搗鬼?」我顫抖著手指,好不容易打出這幾個字。
手機的屏幕光照得 A 臉上溝溝壑壑的,像老了幾歲。一會兒,她手伸出來,幾乎把手機屏貼我臉上。
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加粗的:
B
我胃里翻起一股惡心,沖進洗手間里干嘔。
抬頭看鏡子,A 就站在我背后。
我極力壓低聲音。「B 有什麼必要整你?她睡在你頭頂,要是下來抓你,中途會發出聲音。」
A 歪歪頭,輕聲說:「她不用下床。我們上下鋪的高度不高。她掉個頭睡,頭朝你那邊,等熄了燈,來抓我的腳就好了。」
我還是搖頭。
A 繼續說:「你想想吧。B 是我們之中最可疑的。她是學霸,很務實,大四實習都提前找好了……現在卻給困在這麼個鬼打墻里。」
「我們都害怕,可她怕了嗎?我看她好好的。
她根本就是急了,急著要出去!為了找辦法,開始不擇手段了!」
我打斷她:「殺了人,我們也照樣出不去。我們大家誰不想出去呢?大家都有嫌疑。」
A 卻搖搖頭。她拉著我的手,指尖撫摸著我手心里畫的正字。她手極冷,指尖硬得像石頭。
A 說:「你不知道她。她在你面前裝得太好了。我認識她時間比你長,我知道擋了她路的人是什麼下場。」
荒謬。她是瘋了才懷疑起了 B。
我雖然這麼想,但……一道裂縫已經從我心底里緩慢張口。
我看看手心里畫的正字。
剛剛,A 被慘烈地斬首……我們平安循環了十五次了,這種事情沒道理發生。
我倆回到寢室。我發現 B 正與 C 小聲交談。她倆靠在床邊,正如我剛才和 A 那樣竊竊私語。
我看著她們時,她們忽然看向了我。我毛骨悚然,收回了視線。
A 坐在床上,若無其事似的,把手機放在床腳,屏幕上寫著:
「別跟 C 說,她是 B 的同謀。」
我慌忙爬回自己的床位。
十一點到零點之間,是我們集體探索、討論的時間。但這一次,我們在沉默中度過了。
A 和 B 彼此不說話。半晌,B 說要去大廳坐一會兒,那邊氣氛比宿舍好點。
我看 B 出了門,A 又躺得悄無聲息的,心想是個機會,就悄悄下到 C 床邊,悄聲對 C 說:
「我自己在床上更害怕,能在你這兒躲一躲嗎?」
C 掀開了床帳,把我放進來。
靠墻一側擺著小電腦桌,上面有臺打開的筆記本電腦。
我在電腦上輸入:B 跟你說什麼了?
和 A 的想法相反,拋開 B 不說,我對 C 沒有敵意。C 是個藏不住事的性格,她與我關系最好,無話不說。
我相信 C 不會對我隱瞞什麼。
但,C 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也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