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沒有回答,他哄我,“過來。”
他的語氣沒有一絲壓迫,而我卻不受控制地聽他說話,骨子里習慣臣服于他。
等跟容瑾回了家,我才反應過來,嗯?我不對勁。
難道我天生具有奴性?我怎麼就跟著他回家了?
淦,這該死的奴性,可太好玩弄了。
容瑾對我極好,會陪我烹茶、插花,顧潯不耐煩陪我做的,他都愿意,可我還是控制不住想顧潯。
我好想他呀,我在宣紙上,一遍又一遍地寫顧潯的名字,好似寫多了,我就能看見他了。
容瑾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的手指握在筆桿上,硬生生寫下歪扭的“容瑾”二字。
我不肯寫了,容瑾一貫溫和的臉此時卻陰沉得可怕。
他垂下眼瞼,反復地摩挲著我手腕上的玉鐲,嘴角突兀的笑意,讓人心驚。
我不適地別過臉,想抽回手,卻被容瑾緊緊握住,無法動彈。
“取下玉鐲,凝兒就永遠逃不掉了,你說是不是,嗯?”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卻生生讓我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他修長的手指在玉鐲上來回摩挲,“在我身邊,凝兒就不會想著別人了。”
我扭過頭,和他拉開距離。
容瑾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視,“告訴我,還會不會想著別的男人?說話!”
“你到底是誰?”他好像跟過去的我交織在一起,我怕他,懼他,卻又愛戴他。
容瑾扣住我的腦袋,火熱的氣息流連在我的耳邊,他叼著我的耳垂,用牙齒磨了磨,“你是我的。”
我瑟縮著,想用靈力將他制服,可離開顧潯之際,我把精氣渡給了他,如今是自身難保。
我不能冒險。
“你恨我?”他見不得我臉上出現除了笑以外的表情,容瑾扶住我的肩膀,語氣淡了些,“你是不是恨我?”
他問得奇怪,恨?我為什麼要恨他?
見我不答,容瑾慌了。
“凝兒,別恨我,凝兒。”他上前一步,捉住我的手指,撫在臉上,眼圈通紅。
“凝兒,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容瑾一遍一遍地哄我,眉間帶著難以描述的愧疚和深情。
容瑾突然的情緒讓我難以捉摸,此后的行為更讓我布滿疑云。
他穿著一身戲服,眼神亮得像是孩子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東西,他圍著我轉了一圈,動作行云流水,有模有樣。
容瑾讓我坐下,他在前面興致勃勃地表演《霸王別姬》,我看得入了迷,眼睛不自覺地染上淚意。
一曲落幕,他走到我面前,挑起眉頭輕笑,“你喜歡戲子,我就把自己變成戲子。”
容瑾眼里含著笑,好像是在問我,“這樣你是不是就喜歡我了?”
我為什麼要喜歡他?
見我不答,他的眉間籠上一層落寞,笑意生生僵在臉上,容瑾自嘲般牽了牽角,“得而不歡。”
14.
《迷霧》終于要開拍了,容瑾進組,我不愿過去,骨子里卻又習慣性聽令。他現在倒是坦誠許多,“接這部戲,就是為了找到你,凝兒,哪怕是一分半秒,我也不想離開你。”
我再順著他的問題問下去,他卻閉口不談。
怕跟顧潯碰面,我對他使了障眼法。
容瑾進組的第一場戲,是跟顧潯的對手戲。
我都忘了有多久沒有看到顧潯了,我就站在旁邊望著他,眼睛沒有一秒離開他的臉。
顧潯神態跟我第一次見他時一模一樣。
他總喜歡沉著臉,就像有人欠了他幾百萬,總叫你多笑笑,就是不聽話,你禮貌嗎?
他比在西藏那時候更黑了,傻瓜,我都不曬太陽了,你怎麼還改不了這個習慣?
他比以前瘦了些,棱角更加鋒利了,本來以前就不好惹,現在更不好惹了,你以后還怎麼招小姑娘喜歡?
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干凈,我靠在墻壁上,咬著唇抽搐,跟你在一起,我救不了你,不跟你在一起,我救不了自己。
可我寧愿救不了自己。
陳述看到我了,他一向懂眼色。
“別出聲,來后山。”
到了后山,陳述放聲大哭,“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我摩挲著玉鐲,滿不在乎地搖頭,“給我哭墳嗎?跟我死了似的。”
嗐,我本來就死了。
陳述邊哭邊從袋子里拿出我喜歡的杏花釀,悄悄放在一邊,也不作聲。
我疲倦地伸手揉揉他的腦袋,“別哭了,我要真死了,記得給我找個風水好的墳頭。”
陳述被這句話噎住,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跟我說話,“姜凝,你一定好好的,就算是為了顧潯,也要好好的。”
顧潯心里空了一塊,我也是呀。
“顧潯身體好了嗎?”提到顧潯的名字,我的嘴角就不自覺浮上笑意。陳述耐心回答,“好多了。”
“那就好。”杏花釀順著喉嚨流下去,寒了唇齒,卻暖了心臟。
山間的風悠悠吹著,多了幾分傷感。
陳述說,我離開后,顧潯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也不出門。
“我記得那天,打開他書房的門,看到那里掛滿了你的畫像,都是他畫的。
顧潯紅著眼睛,他看著我問,『陳述,你認識姜凝嗎?』我清楚地看見他眼里沒了光卻又充滿希望,我跟他說認識,他才肯從房間走出來,顧潯說,『只要不是夢,總有一天我會再找到她的。
』”
陳述的話就是刀子一片一片剜在我的心上,就連呼吸都是痛的。
“姜凝,我知道你離開顧潯是為了他好,自從看到你,我就知道了,但是……”
他抬頭急切地看著我,話在嘴邊,眼神卻落到了前方,“片場那邊,怎麼突然起火了?”
我轉過身,漫天大火燒在我面前,意識逐漸模糊,眼前浮現的一道白光如同旋渦把我卷了進去,頭痛得像是要裂開,恍惚間,四周一片吼叫。
“快走。”我撐著最后一絲力氣,跟陳述趕到片場。
心臟猛然被揪得直疼,眼前的一幕一幕交織在一起,我回到了千年之前的大祈,那時我還是將軍。
15.
我是大祈戰無不勝的將軍姜凝,三歲識千字,五歲讀唐詩,七歲胸口碎大石,跟著爹爹東征西伐,戰功赫赫,深受皇上榮寵,百姓擁簇。
近些年敵國不敢進犯,我也難得逍遙。
大祈的花朝節是民間最熱鬧的一天,陳宣是我的副將,他向來喜歡湊熱鬧,便邀著我一起泛舟。
我跟他之間哪有風花雪月,這小子壞心思多得很。
“將軍,將軍,”陳宣語調都變了,“我內急。”
你內急個鬼,瞧著他耳尖的嫣紅,我抬眼望去,橋上站了一位妙齡女子。
這姑娘我知道,是陳宣故意繞大路也要去偷看的美嬌娘,我踹了他一腳,“不用著急回來。”
陳宣嬌羞地撓著頭,傻笑了幾聲后,便踩著船頂,幾步就飛到了姑娘面前。
遠遠看去,這二人站在一起確實相配。
我獨自坐在船頭,不由得多飲了幾壇杏花釀,醉眼蒙眬,渾身火熱。
行至湖中央,我歪歪斜斜地起身,往船中間靠點,結果一個趔趄,竟摔到了就算是驍勇善戰的姜凝也有軟肋,我他娘怕水,被湖水猛嗆了幾口,我以為
要把小命交待在這里,卻被人救了。
只聽到他柔聲開口,“公子,你沒事吧?”
我暗暗思忖,如果他貌美,我便解釋,我是姑娘。
恍惚睜眼,是個少年,眉目如畫,眼睛里還有晶瑩的光,突然想到讀過的古詩,“艷郎獨絕,世無其二。”
見我不出聲,小公子只好把我抱在懷里往船邊游,托我上船時,他的手掌無意蹭過一團柔軟,小公子僵硬地蹙眉,暗自將喉結滾了滾。
陳宣說有賊心就要有賊膽,連陳宣都敢將賊膽進行到底,弟弟行,哥哥怎麼不行?呸,姐姐怎麼不行?
我上前一步,自報家門,“我是姜凝,還是個姑娘,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公子紅著臉,連忙道歉,“我……我是無意。”
老子不是想強調這個。
不能搞砸,我要主動,“公子生得好看,是否婚配呀?”
小公子看著我生猛的眼神往后直退,“不曾。”
“你躲什麼,過來!”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溫婉,我特意把“給老子過來”
去掉了,想必他懂我的心意了吧?
結果小公子跳水跑了。
真他娘晦氣!
陳宣幫我打聽了一圈,才知道這位公子叫南熠,是大祈第一戲子。
“去把他給我綁過來!”我勾著唇,將手中的羽箭一放,穩穩地扎在靶心。
我倒要知道,他跑什麼。
陳宣還真把他五花大綁地踹到我面前,“將軍,人帶來了。”
“你滾出去。”
“好嘞。”陳宣出去后,把門關得嚴嚴實實。
我將南熠口中的布條一扯,“那天你救了本將軍,后來為何要逃啊?”
“將軍驍勇善戰,是亂世的福音,而南熠只是個下九流的戲子,實在不配與將軍相識。”
南熠嘴角微微揚起,說得極為真誠,“將軍你是大祈的福音。
”
偏巧了,我就喜歡戲子。
南熠在臺上唱戲,我便在下面喝著杏花釀,等他一曲終了,我便借著酒意調戲他,時間長了,南熠倒也習慣了。
有一段時日未去,南熠還跑來軍營尋我。
他從袖口拿出一只玉鐲,周身剔透,品相極好,安靜如水的眸子難得泛起一絲波瀾,“配你。”
我錯愕半秒,非常大氣地伸出手去,“幫我戴上。”
南熠一時紅了臉,“好。”
他本是大戶人家的公子。
大祈和北周交戰多年,民不聊生,南熠一家為了逃難,從瀘安趕來長安,結果在逃難路上又被悍匪搶了家當,爹娘為了護住他,死在了悍匪刀下。
十歲的南熠,躲在雜草叢里才僥幸逃過一劫,后來他被路過的戲班子撿了回去,三年前,一經登臺便艷絕長安。
16.
北周安生了兩年,近期又在邊境作亂。
出征前,我向皇上討了御旨,這場勝了,為我和南熠賜婚,我倒要看看金玉良緣面前,南熠還怎麼說不配?
“我要出征了。”
南熠扯了扯嘴角,“將軍,平安歸來。”
我深深地望著他,“好。”
在我要走之際,南熠突然上前,閂上門閂。
“要去多久?”
“很久。”
他極其克制地擁著我,“國難當頭,好男兒也應當報效國家。”
在朦朦朧朧的月光里,南熠堅定地揚起頭,我怔然了幾秒才回答,“理應如此。
景元三年,敵軍來犯,我跟陳宣兵分兩路包圍北周敵軍,一路勢如破竹,敵軍草率出兵,又過于輕敵,大敗已成必然。
“報,將軍,北周率大軍往我們營地這邊包圍!”
大軍?他們哪來的兵力?
“快去查查。”
整軍待發,我坐在戰馬上,發布軍令,“眾將士聽令,四方胡虜,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國,滅其種,絕其裔。
”
北周敵軍拿到我方的布防圖,姜家軍死傷無數,我們……敗了。
“將軍,快走!”
走?我的身后是大城百姓,就算戰死,也只能死在這里。
身上的傷口還未處理,我便持著長槍重回戰場,陳宣一記手刀將我打暈,硬生生把我捆回長安。
大祈戰敗,割地賠款,引發眾怒。
朝堂各執一詞,我跪在地上,面無表情,“姜凝愿以死謝罪。”
三萬姜家軍,回來的只有我和陳宣,還有一直待在我身邊的南熠。
他們都是我過了命的兄弟,卻因內奸,全部戰死沙場。
敵軍怎麼能拿到我的布防圖?我派人去查,一切證據指向南熠,原來他早就跟北周勾結,接近我只是他的計劃。
我恨自己輕信奸人,只有用我的血肉祭奠亡魂,才能洗清我的罪責。
“請皇上賜死姜凝!”我倔強重復。
容瑾跟我青梅竹馬,他不肯殺我,“事情沒有水落石出,朕不會輕易定罪,來人,把姜凝關進大牢。”
我何嘗不清楚,容瑾關我,是為了保我?可我一心求死。
和南熠之間的一幕幕,讓我恨極了自己。
來皇宮復命之前,我將南熠重傷。
“姜凝,你不信我?”
“你還要騙我?”我恨不得殺了他,一劍過去卻只刺在了他的胸口。
他倒在血泊里,指著證據狡辯,“不是我。姜凝,不是我。姜凝,你信我。”
長安又下了場雪,白成一片,看起來跟南熠的眼睛一樣干凈,我顫抖著走在大雪里,淚水斑駁了一地。
17.
三日后,陳宣來找我。
“將軍,南熠要被處以極刑了。”
我連眼皮都沒抬,“這是他的報應。”
也是我的報應。
陳宣一刀劈開牢房大門,跪在地上痛哭,“將軍,你殺了我吧。
”
他是我的副將,更是我最信任的人,“為何?”
“將軍,我要當爹了,妙妙她卻被……”妙妙是陳宣一直愛慕的女子,半年前他終于得償所愿將她娶進陳家。
陳宣哭得厲害,“他們把妙妙擄走了,要我交出布防圖。”
“是你!”我靠在墻壁上,猶如落入世上最寒的冰窟,“是你!”
血氣上涌,一口鮮血吐在地上,我顫顫巍巍地走向陳宣,“你怎麼能?你怎麼敢?”
“將軍,我是罪人,已經對不起將軍一次,不能再對不起將軍了,你快去救南熠。”
陳宣查到,妙妙是敵國派在他身邊的細作,他在以死謝罪之前,想到了被他陷害的南熠。
“南熠為了你,為了平息眾怒,承認是自己勾結北周。”
我放聲痛哭,哭到眼淚干涸,駕上戰馬,往刑場奔去。
漫天的火光映在天際,南熠被綁在木樁上,木柴全部被點燃。
“殺了他,殺了他!”人群還在沸騰。
我的身體出現了撕裂感,每一塊都在碎掉,我痛得直不起身來,號啕大哭都做不到,“放了他,把他放下來。”
“南熠,南熠。”我拼命掙扎,卻被人死死攔住,“將軍,危險,不能過去,罪人已經死了。”
景元三年,冬,南熠死了。
我眼神呆滯,靜靜望著火光,問還在歡呼的人群,“我打了一次敗仗,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你們卻忘了大祈當年丟掉的城池是我用命奪回來的,你們如今還能站在這里笑,是我姜家軍用命換回來的。”
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只對不起南熠。
景元三年,冬,姜凝自刎。
在我死后,身體出現了劇烈的白光,心中夙愿未完,我竟變成了鬼魂,被鎖在玉鐲,一晃便是千年。
回憶滿目瘡痍。
盡數的記憶全部涌來,明明滿臉淚水,我卻是開心的,我找到千年后的南熠了,他是現在的顧潯。
片場火光四起,濃煙滾滾,二樓的門簾跳著火苗,發出“噼啪”聲,空氣中彌漫著焦味。
陳述抓住導演的手問道:“顧潯呢?顧潯在哪里?”
導演面如死灰,“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他還在里面。”
這一場是爆破戲,片場的白磷燃了,風一起,燒得更旺了。
我捂著心臟就要沖進火海,陳述立刻將我攔下,“姜凝,你的精力已經所剩無幾了,讓我去。”
我用力將他甩開,“以后照顧好顧潯。”
這是我唯一的希冀。
救護車還沒有來,容瑾也被灼傷了,他躺在擔架上,痛苦地瞇著眼睛,“不要去,姜凝。”
“皇上,”我恭恭敬敬地跪下,叩拜,“別再找姜凝了。”
身后的容瑾撐著手臂從擔架上爬下來,往前走一步,步伐歪斜,被人死死抱住后,他哭得撕心裂肺。
我用盡靈力幻化結界,顧潯正躲在火勢小的地方,昏迷不醒。
檢查之后,發現顧潯身上沒有受傷,喉嚨里卻灌滿黑煙,我摟住他吸出污濁之氣,手腕上的玉鐲正發出慘淡的光,一閃一爍,似乎到了終點。
“咳,咳。”顧潯終于醒了,看到是我,不顧一切地把我摟住,“姜凝,你回來了。”
我的心剎那間又活了。
“對不起南熠,我把你忘了。”
我強撐著眼皮,像是被抽了魂魄,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你怎麼了?”他直愣愣地盯著我,習慣性皺起眉頭。
我幫他撫了又撫,卻怎麼也撫不平。
“也許上天給我機會讓我再次見到你,就是為了讓我贖罪。
”
每說一個字,我都痛得直不起身,只能倒在顧潯懷里。
“我錯怪你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對不起,我信你。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南熠,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我……”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我急忙握住顧潯的手,“你還在怪我嗎?”
顧潯猛地抬頭,把臉湊到我面前,溫熱的鼻息噴灑在我的唇上。
顧潯以為我吸吸他的陽氣,就會好了。
真是個傻子,玉鐲已經黯淡無光了,我這次真的要走了。
眼中的淚模糊了我的雙眼,望過去,他的眼中也是一片晶瑩。
“你別再怪我了。”我擦掉他的眼淚,懇求開口。
顧潯一字一句暖在我的心上,“不怪你。”
我終于肯闔眼,全身漸漸透明。
顧潯摩挲著玉鐲,滿臉淚意。
他呆滯地坐在地上,閉眼輕嘆,“姜凝,我是顧潯吶。”
雨漸大,撲滅了大火,顧潯失了魂地從燒焦的片場中走出來,手里摩挲著一只玉鐲,顫顫巍巍地走了幾步,血氣上涌,一口鮮血從口里吐出來,他無聲地張嘴,想大喊出來,喉嚨卻被堵住了一般,良久,才沙啞出聲,“姜凝!”
可惜再也沒有回應。
容瑾微微顫抖著雙手,癱坐在地上輕喃,“我不強行把你留在我身邊了,你回來好不好?”
18.
容瑾是大祈皇帝,自幼便深愛姜凝。
姜凝在刑場自刎后,隨著她一起去的還有容瑾的心。
他抱著姜凝從刑場離開,每走一步,都留下極深的印子,姜凝的血順著脖頸暈在他的胸口,他閉著眼睛,臉上有兩條清晰的淚痕。
容瑾守著姜凝,不吃不喝,小太監進來勸他,他將人趕走了一波又一波,再也沒人敢靠近這所宮殿。
他們說皇上瘋了。
容瑾也覺得自己瘋了,不然心空了這樣一大塊,怎麼感覺不到痛呢?
“凝兒,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他一遍又一遍地哄她,姜凝慣會為難他,容瑾習慣了。
從前他就慣著姜凝,她要去戰場,容瑾不肯,姜凝說,皇上,只要你打贏我,我就不去。
容瑾無奈地笑了笑,毫無破綻地輸了,他想要姜凝得償所愿。
姜凝有了心上人,求容瑾賜婚。
他看著她眼里眸光流動,他的眼里卻失去了顏色。
姜凝勾著唇角等他的答復,容瑾紅著眼睛粲然一笑,“準。”
皆如你所愿。
如今的姜凝再也不會醒了,幾天不眠不休后,容瑾出現了錯覺。
一陣白光后,他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里跟大祈沒有一絲相似。
容瑾適應力極強,沒有多久,就接受了這個千年后的世界。
他信佛,突然來到這里,他相信是機緣。
只是現在他還不清楚,他的機緣是什麼。
直到他在電視上看到了千年后的南熠,容瑾突然懂了。只要南熠在,姜凝就會出現。
他有了期盼,這次一定不能讓姜凝消失。
千年后的南熠是顧潯,從戲子變成了明星,容瑾想接近他,只能進娛樂圈。
容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從這個陌生的地方離開,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并沒有明目張膽地找顧潯,而是暗自觀察。
顧潯接了《迷霧》這部戲,容瑾立馬進組,他要找到姜凝。
他的寶貝失而復得了。
姜凝果然在,只不過她把一切都忘了,這樣也好,他只要姜凝開心。
一切好像命中注定般,他始終走不進姜凝的心,在千年前姜凝愛上了南熠,千年后姜凝又愛上了顧潯。
容瑾想盡辦法,姜凝還是不愛他。
容瑾想了想,只要姜凝永遠待在他身邊,也足夠了。
他收起了凌厲的眼神,輕輕勾了勾嘴角,露出淡淡的笑。
后來姜凝還是想起了一切,她重新醒來,只是為了找到南熠,完成夙愿。得償夙愿后,她徹底消失了。
容瑾第二次眼睜睜地看著姜凝消失。
他癱坐在地上,瘋狂的想法在腦海里炸開,如果姜凝完成不了夙愿,是不是就不會消失了?
容瑾從顧潯手里奪過玉鐲,像是寶物失而復得。
頃刻間,天地混沌成一片,容瑾再次睜眼,又回到千年前的大祈皇宮。
“來人,快來人。”
“皇上可是夢魘了?”小太監立馬遞過汗巾。
夢魘?容瑾看著手里的玉鐲,眉間盡露哀傷,而嘴角又帶著淡淡的笑意,他知道這不是夢。
“姜凝還在嗎?”
他抱著僥幸。
小太監面露難色地跪在地上,“將軍……將軍已經下葬了。”
容瑾怔然了一秒,隨之看到手中的玉鐲,他要讓千年后的姜凝好好的。
“宣,陳宣進宮!”
在千年后跟顧潯有直接關系的是陳宣的子孫后代陳述。
小太監快馬加鞭地趕到陳府,發現陳宣服了毒藥,幸虧救治及時,陳宣的命算是保住了。
容瑾告訴陳宣他去過未來,遇到了姜凝的靈魂,“只要姜凝把這些徹底忘掉,她就會一直在。”
陳宣哽咽,“將軍好嗎?”
容瑾背過身,雙肩抖動,“好著呢,陳述陪在姜凝身邊,在幫你贖罪。”
陳宣欠下的,冥冥之中由子孫后代來還,他抹了抹眼淚,心中的痛楚終于輕了些。
陳宣信皇上。
容瑾伏在書案前,將狼毫潤了又潤,終于落筆。
寫完這封信,他把玉鐲一同交給了陳宣,沒有其他期盼,只愿她安。
后來,不知前因后果的陳述還是把信交給了姜凝,原來一切都是冥冥注定,無法更改。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