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來到超市領取食物。超市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龍,那幾個肌肉男從后面走過來,習慣性地推開了前面的人,沒人敢說話。
帶頭的那個肌肉男叫秦軒,他是最早插隊的。那時候有幾個人反對,被他揍得親媽不認。保安隊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似乎不管這些。
只是今天,情況不太對勁。秦軒拿到兩只面包以后,皺起眉頭:「每天就吃這,喂雞也不夠。」
保安:「不想吃就靠邊,你不吃,有的是人吃。」
秦軒:「這些東西是你家的?就這麼橫?」
保安瞅他一眼,掏出甩棍,在手上掂量著:「怎麼,就你這種貨色,每天插隊我沒管,現在還想得寸進尺了?」
按理說,秦軒應該識趣了,但他反倒更加兇悍。這給我一種感覺,他們似乎早有預謀。秦軒推了那保安一把,保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幾個保安連忙圍上來,和肌肉男們廝打在一起。這時候,不知誰喊了一句:「愣什麼!沖啊!」
我被人擠了一下,坐倒在地上,立馬反應過來。我跟著人群沖進超市,扯了一只籃子,看見什麼都瘋狂往里塞。
這樣的狀況維持了大概有一陣,超市里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卻沒有過分貪心,離開超市。
貨架上的東西搶光以后,他們就會瞄準別人兜里的東西。
回到運動服飾店后,我從籃子里掏出一盒速熱火鍋,扔在林韻面前的地上:「看你老公牛逼不,都讓你吃上火鍋了。」
她大叫一聲,看也沒看我,端起盒子就拆。
沒想到一盒火鍋都能讓她這麼開心。我倚著墻坐下來,額頭上熱熱的,擦了一把,全是血。
我苦笑一聲,回頭看一眼,那女孩和她的男朋友抱膝坐在櫥窗前,眼巴巴看著我。我想了想,扔了一袋火腿腸過去。
夜里沒看清,女孩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初戀長相,一剎那讓我恍了神。
女孩:「謝謝。」
林韻已經泡上火鍋了,她瞪了我一眼,對我的大方表示不滿。
「你們是哪里人?」
男孩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女孩說:「我們是大學城的學生,是來這里吃火鍋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叫趙諾諾,他叫李非。他是我的男朋友。」
李非說:「這些都是你從上面帶下來的?」說著,他站起身。
我搖頭:「別去了,晚了。」
我離開的時候,超市的東西已經差不多被搶完了。下波人掃個尾,剩下的只有一地垃圾。這時候去,你只能看到人間煉獄。
如果說之前大家還有忌憚,那些肌肉男則打破了最后一道文明的枷鎖,他們告訴所有人,這里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我對人性一向保持悲觀態度,今后的日子恐怕不會那麼好過了。
當然,我不會把這些話對他說。在二十歲不到的年輕人眼里,我的每一句勸告都帶著「爹味」。
年輕人露出一抹譏笑,沒聽我的勸,自顧自出了門。
這時已經有很多人抱著收獲從樓下跑下來,我透過玻璃櫥窗看著他們,每個人都是同樣興奮,臉上掛著警惕的表情。我嘆了口氣,看向狼吞虎咽的女友。之前的她從來看不上方便食品,她在小紅書上找的那些網紅餐廳,每一家的人均消費都超過三百。
是什麼改變了她?
我從貨架上摘了幾件衛衣,將剛才搶到的食物裹進衣物里。
店里還有兩個住客,都出去搶東西了,現在只剩趙諾諾。我看了她一眼,將幾個藏著食物的衣服球分別藏進兩個換衣間的頂柜和角落。
做完這些工作以后,我回到原處,在睡袋上坐下。趙諾諾問我:「叔叔,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我暈,我今年才二十八。
我又看向窗外,那些抱著食物飛奔的人們,讓我聯想到喪尸。我嘆口氣:「我不知道,網絡已經斷了,這說明維護網絡的基站已經出事了。如果連網絡都不能暢通,說明事態已經非常嚴重了。我勸你們,趁著頭幾天,多收集一些食物。」
至于我的猜想,我沒跟她說。
現代人很少有人見過災難,但是在那場洪災中,我曾經歷過人性的考驗。
那時我全家被困在小區的單元樓里,洪水淹到了二樓。食物消耗完以后,我們沒有等到救援。電話打不通,沒人知道外面怎樣了。
整個樓里,只有老劉家有食物。他是個單身漢,在樓底下的裁縫間開小賣部,家里囤了不少貨。他原本可以把這些東西分享出來,讓大家一起度過劫難,但他選擇囤貨居奇,把一桶方便面賣到了二百元。
我家的現金花完以后,再也買不起食物了。年幼的我對媽媽哭喊著:「媽媽,我好餓。」
媽媽牽著我的手,來到老劉家門口。我媽是小區里有名的美人,開門看見她以后,老劉的眼里掠過淫邪的光芒。媽媽讓我在門口等她,一個人走了進去。
那天,她過了好久才從里面出來,抱著一堆食物。
我依稀記得那天晚上,爸爸抽了一整夜煙。
一想到這里,我渾身發抖。趙諾諾問我:「你怎麼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