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甚至被踢斷了肋骨。
可他一聲不吭,一滴淚也不流。
他會捂著我耳朵,擋住那些不堪入目的咒駡,說,
「小茉,不要聽。」
他會把我藏進櫃子裡,一個人去迎接狂風暴雨,然後遍體鱗傷地打開櫃子,抱住我,說:
「小茉,沒事了。」
他那麼幼小,挨了打,被其他小孩嘲笑,臉上卻從來沒有怨恨,跟我說:
「小茉,爸爸只是生病了而已。他也不想的,你不要怪他。」
直到有一天,雨下得特別大,雷聲讓這所搖搖欲墜的房子在震顫著。
我像往常一樣,被他藏進櫃子裡。
那天我等了好久好久。
異於往常的久。
我很害怕,我嗚咽著,他為什麼還不回來,他是不是出事了。
直到櫃子被打開,是濕漉漉的溫司年。
他抱住了我,可他抖得非常厲害。
他的聲音也在抖:
「沒事了,小茉。
「都結束了。
「他……不會再傷害你了……」
員警來取證時,我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
父親追著溫司年跑出家門,天黑地滑,從高處墜落,被發現時,已經救不回了。
「死者是間歇性精神病,親屬就這兩個孩子。」
我聽見一個員警說。
「家裡窮成這樣子,怎麼還養得起兩個孩子的?」
「撿破爛唄,有口吃的就行了。你看那個男孩的衣服,破破爛爛,估計就是他爸撿回來的。」
「也是個可憐人。不發病時見誰都笑嘻嘻的,低聲下氣到處討幾個水瓶子,一發病,就打孩子。」
關於那段記憶我其實已經很模糊了。
後來溫司年就勤工儉學,供我和他讀書。
他很聰明,即使生活的重擔壓在他身上,他還是在學校名列前茅。
再加上他非常好看,又成了很多女生心中的白月光。
可是貧窮沒讓他自卑孤傲,他很開朗,人緣很好。
「吃飯吧。」
思緒被打斷,眼前是一個同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溫司年。
明明一模一樣的臉,卻讓我有種是兩個人的錯覺。
他端出一個盤子,上面蓋著蓋子。
當他揭開蓋子時,我差點吐出來。
那是一盤血淋淋的肝臟。
他拿出刀叉,優雅地切下一片,送到口中。
他本就唇紅齒白,在此刻,更顯得臉蒼白如吸血鬼,而咀嚼生肝臟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恐懼,停了下來。
然後露出一個令人膽寒的笑容。
「這……這是什麼?」
「人的肝臟。」
我幹嘔了起來。
噗嗤一聲,他笑了:
「開玩笑的。生牛肝。很新鮮,嘗嘗?」
晚餐我一丁點兒也沒吃,藉口自己不太舒服,回到了自己房間。
檯燈下,我打開在閣樓裡發現的筆記本。
上面是日記。
記錄著一些瑣碎小事。
「小茉今天不肯穿棉衣去學校,說像一頭胖熊。我騎著單車悄悄跟著她一路。
果然開始飄雪花了。
她開始搓手跺腳,估計冷了,應該後悔沒聽我多穿點吧。
我突然出現,把棉衣給她,她一臉驚喜,又嘴硬著說不冷。
「小茉要交鋼琴課的學費了,洗車店老闆卻拖著不給我發工資,明天我一定要逼他給我。
但是錢還是不夠,週末還是去夜宵攤兼職吧。阿明說那裡的客人很難伺候,不過,忍一忍,勤快一點就好了。
小茉的運動鞋穿了很久了,該換新的了。」
幾乎每篇日記都會提到我,看著往日的一點一滴,我的視線漸漸模糊。
直到我翻到一頁。
字跡有些潦草,仿佛寫的時候手在顫抖。
「我又夢到那個晚上了。
父親倒在大雨裡,他望著我的眼神。
仿佛在質問我,為什麼不救他。」
如雷轟頂,我無法繼續讀下去。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到底是不是父親在追趕溫司年的路上,不慎墜落?
溫司年說那晚他沒找到父親,便直接回家了,他說的是實話嗎?
為什麼他在日記裡如此寫,難道說,那晚,溫司年其實在父親墜落後找到了他?但是沒有救他?
他內心裡到底隱藏著什麼我不瞭解的黑暗?
突然,我聽見外面有異動。
是溫司年嗎?我向外走去。
因而沒有看到,日記下一頁,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