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澄,姜澄。”
我聽見微弱的喊聲。
“我在這里啊,姜澄……”
它們在耳畔縈繞,仿佛在對我呼喚。
一直到日落,李浩都沒回來。
伍衛華一聲不吭地給窗戶和前后門繼續加固,釘上厚厚的木條,然后重新拿出捕獸夾,走到圍墻邊準備放置,我見狀連忙跑過去攔在他面前。
“伍哥,你這是在干嘛!”
——李浩晚上可能會回來,怎麼能放捕獸夾?
伍衛華盯著我的臉凝視良久,終究沒說什麼,拾起捕獸夾走回屋。
我們關上房門,聚在堂屋,從窗戶縫隙注視最后一絲日光消逝。
寂靜無光的夜降臨了。
從樹海吹來的凄風包圍了屋子,悲鳴聲穿透墻壁,在屋內回蕩。
伍衛華抱緊獵槍,一言不發,我和劉長青縮在火邊,注視跳躍的火舌。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歌聲。
外面似乎有人在唱歌。
那似乎是一首祭歌,有著莊嚴而雄厚的男性和聲,以及一名女性凄婉、幽涼的獨唱。
砰、砰、砰!
敲門聲傳來。
我和劉長青大喜,連忙站起身,但伍衛華把獵槍一橫,擋住了我倆。
“誰?”他低聲問。
“我啊,李浩啊!姜老師、劉教授、伍哥,快開門!”
伍衛華用獵槍把我們用力往后推。
“你一個人嗎?有沒有誰和你在一起?”
“嗨!哈哈哈!”
門外傳來帶著異樣欣喜的笑聲,那的確——是李浩的笑聲。
“我跟你們說,我找到茜茜了!”
“……茜茜?”
“他女朋友,在國外留學。”劉長青小聲道。
“中午的時候,我不是說我聽見有人喊我嗎?那其實就是茜茜在喊我!她跑過來看我了!但是在森林里迷了路,就只能一直喊、一直喊,還好我最后找到了她!你們快開門啊,這外面又黑又冷的,茜茜又走了一天路,快讓我們進來!”
伍衛華緩緩挪開擋著我們的獵槍,把槍口指向門。
“你是說,你女朋友和你在一起?”
“誒,對呀!”
“……”
“……”
不可能的。
這里方圓上百里都是荒野和山林,唯一的路還被樹堵住了,他的女朋友既然在國外讀書,怎麼可能會一下子出現在森林里?
伍衛華向我使個眼色,我支著有些顫抖的腿,慢慢挪動到窗邊。
但外面一片黢黑,窗戶還被木條擋住了大半視野,看不到門口的情況,我向伍衛華搖搖頭。
“那你……你讓你女朋友說句話。”伍衛華道。
“嗨!你們是懷疑我還是怎麼的?”李浩笑道,“我難道還能帶個鬼回來?來,茜茜,你說句話——給他們唱首歌!唱首英文歌!”
陰幽的女聲自寂靜中升起。
那聲音用不知名的語言,唱起了一首凄婉的祭歌。
呼嘯的凄風是她的回音,無數細微的哭泣與嘆息組成了她的和聲。
歌聲不單單從前門傳來,而是自屋子的四面八方響起,凄婉幽涼的哼唱一絲一絲地滲入墻壁,將我們團團包圍。
“哎,茜茜,你唱歌真好聽啊,”李浩沉醉的呢喃從前門傳來,“你真是最完美的戀人……”
“李浩!你、你……”伍衛華用力端穩槍,“你離你身邊的東西遠點!”
“你說什麼?”
李浩的聲音驟然降溫。
“你們不僅不開門,還想拆散我和茜茜,開門!”
砰砰!砰砰砰!
敲門聲同時從前門和后門同時傳來。
緊接著是兩間臥室的窗戶、后門和廚房的通風窗、正門左右兩側的長窗戶,敲擊聲混亂地響成一片。
我看向自己面前的窗戶,一只漆黑的手壁正在猛力拍擊著木條和窗玻璃,那是李浩的手臂,因為隨著拍擊,我能看到他手臂上的丘疹。
“開門!開門啊!!”
他的手臂隨著重力撞擊,嵌入木板縫隙,緊貼在窗玻璃上。
丘疹已經連成了一邊,變成肉紅色的筋膜,在那條臃腫的手臂上蔓延,密密麻麻的小肉瘤從上面長了出來,仿佛正在增殖的菇蕾。
他的雙眼也慢慢靠在窗玻璃上。
他的眼白變成了淡黃色,里面游弋著千萬條紛亂狂舞,宛如線蟲的血絲。
那也許不是血絲,而是菌絲。
“你們不開門是吧?你們想把我和茜茜凍死在外面。”
“老、老伍……要不開門吧!”劉長青喊道,“他被感染了,像是真菌感染!我們得給他治療,讓他進——”
伍衛華沉默不語地調轉槍口,指向劉長青。
“……”
劉長青把伸向門把的手慢慢放下。
窗口的李浩慢慢后退,離開了窗邊,我得以趴在窗戶上,透過木板縫隙,看清他的全貌。
他以一個奇異的姿態懸浮在黑暗中。
雙腿撲騰,雙手揮舞,像是溺水時的掙扎,又像是在朝我們歡呼。
他的臉——
那是一張莫名熟悉的臉。
呆滯、愚癡,仿佛失智野獸的……
李浩轉過頭,用渙散的眼神望向身旁的黑暗。
“你說什麼,茜茜?”
“你說林子里面,有更暖和的地方?”
“好啊,那我們去那里吧,我們一起去。”
一條頎長、枯瘦,沒有關節的手臂自黑暗中伸出。
它卷起李浩的腰,溫柔撫恤著,將他慢慢拉向森林。
李浩幸福地微笑。
“我們……永遠……永遠……在一起。”
他沒入無垠的黑暗。
5
傳說巫山神女是炎帝之女,真名瑤姬。
她貌美多情、多愁善感,憧憬著愛情。因為思念戀人,竟導致相思成疾,未嫁而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