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無聲的夜里,忽然傳來令人發狂的尖聲驚叫,如瘋子噩夢中的狂亂呼號。這一次我沒有倒下,或許是經歷的次數多了,有了一定抗性。盡管聽不懂,我還是感受到了一種恐慌的情緒,一種想要逃離的情緒。
另一位雙子惡魔,自然就是哈娜了,她在空氣中揮動了一下鐮刀,姿勢非常簡潔而美妙。
接著,兩個女孩就直直地看向我。
「完……完了嗎?」我不太確定地問。
「道標已經摧毀! 」蕾娜恭敬地回答。
「要追殺投放道標的家伙嗎?」哈娜似乎意猶未盡。
「當然……如果不麻煩的話……等等,報酬需要什麼?剛才這一次我需要支付什麼?」我趕緊追問,畢竟她們已經幫我解決了一個麻煩,貪多可是要付出代價的。收養我的老爺爺這樣交代過我,凡交易皆有其代價,最好是等價交換。
雙子惡魔微微偏頭,似乎在考慮:
「關于收養你的老爺爺的記憶。」
「收養你的老爺爺送給你的禮物。」
「這些對我而言都很珍貴。不行……換個別的吧。」
16
聽到我的拒絕,她們都笑了。
「主人,我們也可以不收報酬的,只要您命令我們。」
「主人的命令,就是我們的命運。」
她們的恭順總讓我覺得詭異,惡魔是非常重視契約的生物,也很講究買賣公平。
她們可以不收報酬,那麼契約的反噬就可以把我吃得渣都不剩。
而且剛才我們并沒有正式簽訂契約,她們單方面就宣布契約達成,而且服從我的命令。銀月惡魔看到她們害怕得趕緊退走,她們簡簡單單就「處理」掉了歧路道標,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會不會道標的背后主人,就是她們?
我決定行險一搏,事到如今,如果雙子惡魔是帶著惡意而來,我也沒有生路。我伸手從頸項上取下一條項鏈,扯掉鏈子,將墜子握在手中。
「來拿啊……這就是收養我的老爺爺留給我的,你們不是想要嗎?」
墜子是一個可打開的小小暗盒,里面鑲嵌著一張照片:爺爺抱著我——還是嬰兒的我,他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我將照片慢慢豎立起來,對著她們。
雙子惡魔的視線集中在照片上。我腦海中出現了老爺爺慈祥的低語:「塞西莉亞,把奶瓶拿過來!卡米拉,水開了!」我的記憶如開閘的洪流一般被喚醒。
老爺爺一個人住,靠退休金生活,還收養了一個棄嬰。
一個因為有先天性心臟病而被拋棄的棄嬰。
他一個傭人都沒有請過,可家里總是干干凈凈,井井有條。桌布雪白,銀餐具擦得閃亮,地板光潔如新。
他總是喊著許多我很陌生的名字,像是在指揮家里的女仆做事:于是餐具會自己飛過來,裝滿食物;他的煙斗會填滿煙草,自己點燃,飛到他嘴邊。他真的會魔法,但他從來不對我用魔法——洗澡,擦屁股,喂奶,去醫院,帶我出去玩,都是老爺爺親自來做。
有時候,我聽到空中的竊竊私語,似乎有怪物在咬牙切齒,在對我垂涎三尺。我害怕得要哭。爺爺會飛快趕來,此時他的威嚴宛如君王,雷電在他眼中蓄積,他會大聲呼喊著我不懂的詞句,颶風和雷霆會到來,然后一切平息。
家里后來應該換了一批傭人,因為他喊叫的名字不一樣了。
但有兩個名字一直沒變過:「塞西莉亞,卡米拉。」爺爺告訴我,呼叫真名施加威壓,對她們本體而言意味著服從,而其他惡魔或者人類,不過是聽到一段無意義的詞句。
我來不及說出這兩個名字,眼前一黑,世界仿佛顛倒了過來。雙子惡魔已經合體,兩個頭顱共享著一個巨大的軀體,血紅的潮水被她們伸出的觸須驅趕,正向著我漫延。我被倒吊在空中,這潮水即將把我淹沒。
天花板在我下方,那個迷失之繭變大了很多,正在噴吐血色潮水。似乎一個更加強大、更加巨大的惡魔將從那里通過,將前來搶奪我最寶貴的記憶。
「快!說出她們的真名!」
我眼前出現一輪金色圓月,銀月惡魔閃現在我前面,銀色光芒苦苦抵擋著血紅之潮。潮水瞬間就將她淹沒,我看見她的身軀一閃,淹沒在潮水之中,瞬息就不見了。她盡管害怕,還是來了……為了幫我爭取這片刻時間,她一定在周圍伺機待發。我還欠她一條吊帶裙呢。
「塞西莉亞,卡米拉!」
我嘶啞吼叫,用盡平生之力,只能賭一把了。心臟狂跳,頭痛欲裂,拼命回憶起爺爺教我的語句和語氣。
潮水退去,雙子惡魔重新變為兩個嬌小女孩,低頭跪在我面前,顫抖不已:
「主人!您回來了!」
「主人!您回來了!」
17
我命令她們攻擊那個歧途道標,它已經膨脹到了極致,幾乎充滿整個屋子。
塞西莉亞的鏡子映出它的形體時,它充滿困惑地停止了所有動作,似乎意識到了危險。
卡米拉的鐮刀將它切割成無數碎片。
虛空中出現了慘叫和嘶吼,虛空中出現了無數黑色線條,勾勒出一張英俊的男人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