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期待,明天會更好……」
安安開始大哭特哭,哭得不能自已。
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真正關心安安的人。
可是,他死了。
去他媽的明天吧。
24
我站了起來,用袖口把臉上的眼淚涂抹干凈。
胸口有一股無名火在燒。
我轉身,把傻兒子肥胖的身軀拖進房間里。
關上門。
他還沒死,我還不想讓他那麼快就死。
而且這一次,不需要音樂了。
我一直忙到了凌晨三點,這個傻兒子才徹底斷氣。
憤怒讓我甚至忘了自己的事情,忘了劉振明。
我一身骯臟,失魂落魄。
回到劉振明房間里時,他真的不太行了,好在我給的吊瓶量大管夠。
我撕開他嘴巴上的貼紙。
異常疲憊地,扔下一句話:
「直接說吧,我給你痛快,不然我能玩兒你到天亮。」
「你……你……瘋子……」
「說有用的。」
我已經沒有精力跟他繼續消耗了。
劉振明也像回光返照那樣,突然笑了起來,他說:
「那天的校長室里……沒有什麼其他殺手!你瘋了……你一定是被嚇瘋了……才……才突然變了個人,哈哈哈……你連自己是個瘋子,都沒發現……」
我都覺得累了,無精打采地對他說:
「你,居然還有精神胡說八道啊。」
「我的人,去到校長室的時候……你被打暈了,校長打的,因為你想偷他的文件,你……你都不記得了?哈哈哈……我后面……后面查過,那天,校長根本沒有叫你去辦公室,也沒侵犯你,是你太想翻身了,去偷東西……沒想到,你居然,被打瘋了,還造出這麼一個可怕的玩意,真是命啊……哈哈哈……」
怎麼回事?
我忽然覺得,劉振明,他并沒有說謊。
因為他沒必要說謊了啊。
結合一開始我審問時他的反應,他從頭到尾,就在堅持一件事:
當天,是他派了人去殺校長,并弄成上吊自殺的假象。
在他的認知里,也沒有所謂的另一個「殺手」。
但是,他也認同我不是陳安安。
而他所說的是,「造出了這麼一個可怕的玩意」……
所以,他的意思是——
我是,陳安安發瘋之后,為了自救而衍生出來的一個人格!
在這時候,我突然想起自己跟安安說過的一句話:
「自己的事自己做。」
莫非我,早就已經暗示過我自己了?
自己的事,自己做。
意思是……
我不是在幫安安.
我,就是安安。
而那個我,殺手的我,其實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我突然想起,被困到安安身體里之后,我失去了一些身為殺手的記憶。
也許不是失去,而是,根本就不存在?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安安為了脫困,在 夜以繼日地挑燈苦讀……
不是讀書,而是研究各種奇怪的東西。
比如殺人方法,拋尸方法,以及做了那些事觸犯的刑法。
比如各種管制藥物,管制刀具……
原來身為殺手的我,其實并不存在。
校長室里的偶遇,其實并不存在。
殺死我的黑警,也并不存在。
一切都不存在。
25
直到劉振明咽氣,他都在哈哈大笑。
仿佛在嘲笑我。
而直到最后,我也沒有點火把這地方全都燒了。
因為我很迷茫。
因為,如果我就是陳安安的話,那麼,這樣的人生……
我寧遠不要。
我寧愿去死。
安安因為晚上學,已經滿十八歲了,我可以如愿以償地被判死刑了。
法律就是這樣規定的,你可以殺人,只要你能承擔一命償一命的懲罰,就行了。
安安說得,真好。
而我,愿意承擔。
但后來,事情又發生了一些變故。
警方介入之后,這個房里的案子,與校長被殺的案子全部并案在一起了。
我如實交代了一切:
我殺手的身份,死后附身安安身上,以及在這房子里的所有殺戮。
之后,我被關在看守所里,長達八個月。
這期間,我只見到過我律師。
他告訴我,警方已經查到劉振明另外的同伙,他們也招供了。
校長,確實是劉振明叫人殺的。
事實上,也并沒有我敘述中的那個「殺手的我」。
真相跟劉振明說的一模一樣。
安安因為想要盜竊校長的文件,被打暈了。
而劉振明派來的人,就是那個被我弄死的保安,他只是去收尸并布置現場的。
那天,校長在回辦公室之前,在會議室就被劉振明下了毒。
他遲早會死在校長室里,不用任何人殺他。
劉振明派來的人只是把他布置成上吊的模樣,并留下一封遺書。
那封遺書,并沒有指摘劉振明的部分。
那些劉振明的犯罪內容,都是安安在校長辦公室偷文件時,所看到的。
這就是真相。
我也徹底絕望了。
26
后來,就是不斷地開庭。
因為案情復雜,全程都是不公開審理。
但律師告訴我,我會沒事的。
因為經過多次司法鑒定,我都被認定為重度人格分裂癥。
屬于完全無刑事責任的精神病人。
我甚至可以無罪脫身。
可是,我卻不太在乎了。
也許死了才是最好的結果?
因為我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在哪里。
但同時,讓我覺得奇怪的是——
安安,她去了哪里?
她還好嗎?
如果這真的只是人格分裂癥,身為殺手的我從來沒有存在過,那麼,安安作為身體的主人,完全可以取回這個身體。
因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啊。
八個月,那麼長的時間里,她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最后一次庭審結束的時候,法官宣布了對我的判罰:
免予刑事責罰。
但我會被關在指定的精神病院里,直到醫生判定我痊愈了。
在我被押走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這可是不公開審理的庭審現場。
只有當事人、證人,以及辯護律師能夠在場。
但是那張臉,不是以上人中的任何一個人。
那就只有,司法人員了。
沒錯。
那張臉,就是——
開槍射穿我腦袋的那個黑警!
在我看向他的時候,他躲開了我的視線。
我再三確認,我沒有弄錯。
然后,我笑了。
這八個月,我都沒怎麼笑過。
這一次,終于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
無比開心。
我終于知道,為什麼安安至今還沒出現了。
因為她說過,她會報答我的。
而現在的我,只是幫安安完成了她該做的事情。
卻還沒有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
這就是,她想給我,最好的報答了啊。
等所有事情結束,她會回來拿回屬于她的身體。
我也會,滿意地魂歸天際。
而在此之前,一切,都會安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