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一.
警笛長鳴,警署里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二隊的大門微掩,里面的電話鈴響一聲催得比一聲急。
城南出事了,一座廢舊的工廠被人為縱火,火光沖天。在長時間的熱浪和濃煙中,周圍居民很快選擇了報警。
至于失火這事兒怎麼牽涉上警署的——大概是因為在那漫天火光的正中,還有一具尸體的緣故吧。
張隊長親自接了這個報案,他才回來,皮膚曬得黝黑,神色是一貫的冰冷,修剪整齊的指甲在指尖呈現出圓潤的弧形。
在聽了報案者語焉不詳的描述后,張隊抓了衣服,叫上剛子,一起鉆進了自己余溫未散的警車里。
從警局到現場一共得要一個半小時,相當于穿了大半個城市。
現場里三圈外三圈圍著人和手機,喧嚷和議論幾乎蓋過了火燒的聲響。消防局的同事們加緊疏通著人群,熱浪一陣接一陣打來,剛子覺得自己幾乎融化了,這才一回頭,看見一旁的張隊正抿著嘴,掛著冷漠神情的雙眼正來回于人群中逡巡搜索著,兩人的目光正好碰上,剛子趕緊瞥向了別處。這一眼后,他甚至覺得周圍的溫度也跟著降了下來。
張隊長背著手一直等到天將黑,大火被慢慢撲滅了,他的手機響了三次,鈴聲土極了,三次都被他摁了下去。剛子在間隙偷看了眼,是吳處打過來的——或許這就是張隊一直戰功赫赫卻無法上升的原因吧……
直到圍觀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張隊那被太陽拖得碩長的影子這才微微晃了一下。
消防局的同事小跑著過來,脫下防護罩,頭發濕淋淋地貼在額上,喘著粗氣向張隊伸手。張隊簡單地和他握了一下,那同事連珠炮似的開了口:「火勢控制住了,再有半小時能全部撲滅。這事兒是人為縱火,但很奇怪,縱火的人好像并沒打算造成什麼損傷。」
「里面的尸體怎麼回事?」
「尸體我們沒動,就放在倉庫正中間的位置上,還拿紅色油漆畫了個圈,」消防同事頓了頓,回頭看著那倉庫,「縱火犯也是故意把尸體放在那里,為的就是讓周圍的人都看到。」
剛子又看了張隊一眼,剛才那句話是他今天到現在唯一說過的句子。張隊聽完消防同事的話,點了點頭。剛子看著張隊。他無法判斷這個得了工作狂病的隊長此刻究竟在尋思什麼。
接著張隊忽然目光一炯,扭身越過還要說什麼的消防同事,大踏步朝著圍觀的人們過去。
留在現場的人不多了,三三兩兩聚集著小聲議論。張隊過去時,人們抬頭看他,指指點點,卻又不愿與他交談般紛紛躲開了。
張隊上前時和一個胖子擦肩而過。那胖子體型太大了,可能是站在火邊的時間也長,所以顯得有些氣喘吁吁。撞上張隊時,張隊往后微微退了一步,胖子抬頭看了他一眼,綠豆似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露出笑容,一邊掏手帕擦汗一邊對張隊說了聲對不起。他身邊跟著的身材嬌小的女孩兒抬眼看了看張隊,很快別開了頭。
張隊越過他們往前面走了兩步,又停下來。
他回頭看著那胖子和嬌小女孩兒的背影,腳下一轉,追上兩步,拍了拍胖子的背。
「先生,請等一下。」
「有何貴干?」
胖子倒從善如流,笑瞇瞇的停下腳步看著張隊。那女孩也停了,目光良久地盯在還在善后的事發現場上。
「有幾個問題想向您咨詢。」
「不敢當不敢當,警察同志有什麼話盡管問。」
「您的身份是?」
「生意人。」
「請問您住這一片?」
「不住。」
張隊挑挑眉,女孩回過頭來,目光游離地又落在正在忙碌的消防隊員們身上。
「既然不住這一片,您今天是為什麼過來?」
「為了看貨。」
「什麼貨?」
「和您有什麼關系?」
胖子的笑意更濃了,伸手揉了揉鼻子,表情雖溫和得近乎諂媚,可那話卻說得毫不客氣。張隊頓了頓,冰封至今的嘴角猛地松動了。他提起個笑容,挺了挺腰,忽然扭頭看著依舊注視著消防隊員們的女孩兒。
「有什麼問題嗎小姐?」
「他們滅火的姿勢不對,」女孩的聲音細細的,又面又軟,像蚊子,「如果從十點方向開始,至少能提前一個小時結束。」
張隊一頓,女孩回過臉,仰頭看著他,也笑。
「抱歉,我是學數學的,對時間比較敏感。十點鐘方向開始滅火,到現在風勢逆轉,借助這力量,加之燃燒物已經消耗了大半,自然可以提前結束……」
「如果您沒事,我們就先離開了。」
胖子打斷了女孩的話,張隊的目光收回來,嘴角的弧度更高了。
「您的貨看完了?」
「看完了,」胖子大咧咧地一拍肚子,忽然斂下笑意看著張隊,「您的呢,看完了嗎?」
張隊倏地瞇起了眼,露出危險的表情。
胖子倒不以為忤,聳聳肩和張隊一揮手,帶著小姑娘離開了。那女孩走時仿佛還在搖頭嘆氣,十分可惜于消防隊員們對位置和風向的計算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