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林荀非要向我賠罪,這幾天他值班,所以沒能陪我過節。
說心里話,我好像并不在意他是不是能陪我。
但他說了,我也就應了。
末了,還說了句想我。
我猶豫了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嗯,我也是。」
拗口又別扭,可我不得不說。
林荀是兩年前父母為我介紹的,家境小康,父母謙和,長相清秀,職業又是警察。
在我們這個小地方,算是難得的結婚人選。
感覺得出來,他很喜歡我,好幾次向我提起結婚的事,但我對他,
總是差那麼點意思。
更像朋友,而不是戀人。
我會為之煩惱,但跟找弟弟比起來,不值一提。
原以為這事要花費一段時間才能解決,沒想到,幾天之后,林荀那邊居然就有了答復。
我弟弟同意認親,并跟警方溝通想要盡快。
態度轉變之快,不禁讓人錯愕。
可我根本顧不上去摳這些細節,只想著趕緊將這事落實,省得夜長夢多。
在林荀的張羅下,《尋親》節目組很快聯系了我。當晚,我把弟弟已經找到的消息,告訴了爸媽。
我媽聽了,暈了醒,醒了暈,然后就只剩下向我確認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沒辦法,我只好把林荀喊來。
林荀一身警服,戴著警帽,并以頭頂上的警徽發誓,這次是千真萬確,絕對錯不了,她才漸漸相信這是事實。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硬挺著五個晚上沒睡覺,直到上了去省城的火車,實在扛不住,掛著眼淚睡了四五個鐘頭。
至于我爸,從頭至尾很淡定,
比之前每一次得到弟弟的消息都要淡定。
除了林荀來的那天夜里稍稍紅了紅眼眶,之后按部就班地照顧起店里的生意,就跟沒事人一樣。
我起先以為他真沒事,結果,臨行前一晚,還是被我發現了秘密。
5
后廚碗柜的角落里,一地的煙頭,堆成了小土包。
有幾個,還冒著火星。
我爸是弟弟丟了以后,才染上吸煙的毛病。
尤其是剛丟的那兩年,吸得特別兇。
一天五包是常態,后來慢慢好些,煙癮也比一般人大得多。
直到八年前,醫生告訴他肺上已經有了大片陰影,再這麼下去,很容易轉變成肺癌。
他就戒了,戒得相當干脆。
我知道,他是怕死,更怕到死都沒等到弟弟回家。
「長命鎖!長命鎖!」
火車快要到站的時候,我媽突然驚醒,睡眼矇眬地翻起行李。
對床打鼾正濃的大哥,突然睜眼瞪過來,我趕緊替我媽找出來。
「帶了帶了,在這。」
握在手心里,我媽踏實了,卻轉而又抽抽搭搭哭起來。
「神經病!」
那位大哥煩躁地小聲嘀咕。
傳到我耳朵里,很不是滋味。
但我并不盼著陌生的普通人,能體會半點我們這種丟了孩子的家庭所承受的痛苦。
給我爸遞了個眼色,領著我媽,去向車門。
天已經亮了,入目的皆是城市的熙攘與繁華。
人人像上了發條一樣,緊張而忙碌著。
曾幾何時,這也是我所向往的,可近在眼前,我卻毫無興致。
因為,心里有根弦在緊緊繃著。
無時無刻提醒著我,能支起這個家的人,只有我了。
6
為了保證節目效果,真情流露,沒有彩排,當天下午直接開始正式錄制。
爸媽不善言辭,整個過程基本由我在配合主持人的訪談。
然而一想到舞臺正對那扇門后,站的是走失了十八年的弟弟,
我的心情也有些激動,
特別是主持人問及我的童年。
我猛然驚覺,我沒有童年。
唯一有印象的,就只有我媽絕望而又忿恨的眼神。
那眼神像幽靈一樣,我走到哪跟到哪。
我爸告訴我,我媽是受了刺激,接受不了我再有個什麼閃失。
可他倆互相埋怨的時候,還是被我聽到過一次:
「為什麼被拐的不是她!」
隔著窗戶,我媽刺耳的尖叫鉆破我的耳膜。
我扒著窗沿的小手一麻,縮著腦袋,癱倒在窗戶底下。
緊接著,就是一個巴掌響。
「瘋了吧你!」
我爸打了我媽,我媽哭得歇斯底里,卻再沒說過那樣的渾話。
但從那以后,我就有了潛意識。
如果當初被拐的是我,是不是一切會大不一樣?
爸媽能守著弟弟開心地過日子,而我,也不會活得像現在這樣沉重。
「現在,請余家三口打開希望之門。」
主持人陪著我們站在門前,我才漸漸回過神。
我媽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和我爸摟著她,一起把手摁在按鈕上。
煽情的背景音樂開得很大,可再大也壓不住我心臟劇烈搏動的聲音。
終于。
一切的一切,要結束了。
門打開的剎那,我媽沖了過去。
在我看清弟弟容貌之前,撲到了他的懷里。
我爸緊隨其后,緊緊摟住我媽和弟弟脖子。
一家三口,涕淚橫流,哭得不能自已。
我本該跟上去與他們哭作一團,卻在抬腳的瞬間發現,他們之間貼得嚴絲合縫,根本沒有我的位置。
我放棄了。
站在原地,獨自掩著鼻子,哭得壓抑。
主持人似乎也意識到我有些尷尬,拉著我又問了感受一類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