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就要逃出這棟大樓的時候,我將他拽了下來,一同從臺階上滾落。
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流血,而我已幾乎全身脫力了。
他爬起來,擦了下臉上的血,興奮著看向我,說行啊,就剩咱倆了,練練吧。
我說好。
可是他訓練過,即使沒帶保鏢,我仍然無法傷到他。他的拳腳瘋狂地招呼著我的要害,我只能不斷狼狽地后退,最后被他抵在一扇門板上,盡情毆打。拳頭鈍重,像極了當時地下車庫里的那通棍子。
那時候,小沫還活著。
突然他飛起一腳,好像直接踹在了我的肝臟上。
那門板就這樣被踹倒了,我向后翻滾,摔進了門后的大廳。
「知道這是哪嗎?」賴成駿說,「周小沫死的地方。」
他將那屋子里的強光燈打開了,然后告訴我,他就是在這里,將周小沫弄得體無完膚,供在場的所有人取樂。
接著,他跨在我身上,一拳,一拳,將我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在我失去意識之前,他接了一個電話。
「直升機到了,」他說,「楊林,我們的緣分盡了。」
長時間的搏擊,讓他喘息不止,他蹲在我身邊,抽出了腰間的皮帶,捆在了我的脖子上。
「去陪她吧。」
而我緩緩握住了他的雙臂。
「等等,我……有件……東西……要給你。」
「哦,」賴成駿戲謔地說,「什麼呀?」
「小沫……小沫給你的。」
我將手探進懷里,突然拿出了一根針管。
那是在一樓時,賴成駿剛剛配好的,他用那東西殺了小沫。
將這針管刺進賴成駿的脖子,是我臨死前所有的愿望。
我用盡力氣,試著用最快的速度刺入,注射。可那針頭只揮舞到了一半,他手上突然加力,勒緊了我脖子上的皮帶。
窒息伴隨著喉嚨上的鈍痛涌了上來,我手里的針管停在了半空中,再沒力氣向前一寸。
但我仍然顫抖著,保持著刺殺他的姿勢。
他看了一眼離脖子還有數寸的針管,又將目光落回到我的臉上。
「可惜了。」
他的笑容更加猙獰了,手上的力道加劇,皮帶都發出了咯咯的響聲。
視野里所有的光彩都在緩緩變得暗淡,像是整個世界都在一同窒息。黑暗從四周壓迫過來,只留下了眼前的一小塊,那是賴成駿比黑暗更陰鶩的笑容。
千難萬險……
千難萬險,我都要殺了你。
忽然,我發覺自己拿著針管的手被輕輕握住了,觸感涼而溫柔,很熟悉。
緊接著,我看見四周的黑暗里,浮現了一片純白的光。
濃黑的視野里,純白色的中心,小沫站在那里。
她身形消瘦,面容柔嫩,笑容清淺,眼神柔和,還是那個一年前深夜的酒吧里,跑過來蹭我酒的十九歲姑娘。
她拆穿我從不打掃屋子的秘密,她在過山車里睡著,她在南山頂的月色里告白,她在雙人蹦極之后對我說,大不了跟我一起死。
周小沫看著我,說,你一定很辛苦吧?
我點了點頭,笑著說原來你在啊,怎麼不早點來。
你離開之后,我當然辛苦啊。
她說,就快結束了,馬上就要結束了。
然后,我感覺到她將我的手輕輕一推。
那針管,刺進了賴成駿的脖子。
21-方景睿
楊林涉嫌藏毒、吸毒、襲警、肇事逃逸、故意殺人。每一項他都供認不諱,一審被判了死刑。
可我不想讓他死。
他以一己之力,制定了整個計劃。
包括收集情報,潛入齊正榮家,設計被賴成駿抓捕,并適時向警方傳遞碎片信息,卻又避免警察干擾他的行動。
這案子,是他拿命破的。
我咨詢過律師朋友,他們說這個案子很復雜,多次上述,完全捋順所有事件之后,很可能會從輕處理,最終只判 10 年也說不定。
可是楊林拒絕上訴。他就是想死。
他說:「我想小沫了。」
想死,是因為想要去陪死去的愛人。我聽過許多人說過類似的話,一直都覺得荒謬至極。
可是這一次,我有些動搖。
那天晚上,我看見他用裝有毒品的針頭刺入了賴成駿的脖子,然后賴成駿捂著脖子跌倒。他十分驚恐地看著一塊空地,并不斷喊著:「你別過來,滾!」
用毒品開天窗的反應不應該是這樣。
后來我和遠在東北老家的好友聊起這件事來,好友叫曲洋,也做刑警。他說最近破案的時候,也遇到一些神神鬼鬼的怪事。
「你還他媽真信啊?」我問他。
「也不能說是信吧,但假如,你說的這個嫌犯……」
「不是嫌犯,他叫楊林。」
「嗯,楊林,如果楊林死后,真能和周小沫在一起。」他笑了一下,「不好麼?」
是啊,這樣該很好。
-完-
劉小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