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的一切都很慢,生活很慢,陽光很慢,連時間都很慢。
在這所慢城中,我與退休的刑警老馮合伙開了一間偵探所,專門接一些警察不肯接的案子。
不過大多數的案子都是找貓的。
陽城布滿了梧桐樹,這些如同拱門一般的樹木遮蔽街道,成了貓午睡的最好場所。莫說是貓,在這斑斕的陽光下,連人都想要隨便找棵樹下瞇一會兒。
去往偵探所的小路我不知道走過多少回了,今兒轉了個彎,竟看到一個男人站在我的門口。他身上穿著西裝,卻臟亂得好似喝多之后在地上滾了一夜般,他的頭發蓬亂,局促不安地按著我的門鈴。
我在他的身后站定,以不會嚇到他的舒緩語氣說了一聲你好。
那個男人轉頭看向我,眼睛布滿了血絲,他的聲音低沉沙啞,透著一股冷氣,驅散了陽光帶給我的舒適。
「這是你的偵探所嗎?我聽說你接警察不敢接的案子,我現在碰到事情了。求求你,一定要幫助我。」
我本來想要糾正他,我接的只是警察不肯接的案子,但又覺得沒有必要。我過去打開了門,領著他進屋,果然看到老馮坐在那里專心地擺弄他的舊收音機。
這個家伙比我還懶,是從來不肯主動接生意的。
那個男人坐在我的面前好似熱鍋上的螞蟻,我輕輕道:「說說吧,你碰到什麼事情了?」
「我覺得,我覺得,我……媳婦被鬼上身了。」那個男人掏出了手機,把它推到我的面前。
那是一個從攝像頭截取的黑白視頻,地點在一個衛生間里,拍下了洗臉臺跟一面大鏡子。
足足有一分多鐘的時間,畫面沒有一丁點的變化,就在我以為這只是一個圖片的時候,畫面發生了扭曲抖動,幾秒后抖動消失,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垂著頭突然出現在鏡子前,她的頭輕輕晃動,慢慢抬起,秀發覆蓋了一整張臉,有一側頭發慢慢地滑開,只露出了一只眼。
錄像結束,畫面定格,我看著那個女人的一只眼在鏡子中斜著向上,與我的目光對在一起。
我拿起手機,看著那只眼,老馮湊了過來低聲說:「她好像正在看著你。」
話音未落,那明明只是一張結束圖片中的眼睛突然動了,滴溜溜在眼眶中轉了一圈。
我把手機丟在桌子上,雙手按住畫面,抬頭對那個男人說:「或許只是夢游。」
那個男人臉色蒼白,顫抖著問道:「你也看到了對不對?你也看到不同尋常的東西了對不對?」
我微微搖頭,勉強笑道:「我只看到了一個女人。」
那個男人猛然站起來,從我手里搶過了手機,然后去翻自己的相冊,我看到無數的錄像出現在其中,每一個都是以一個女人的臉結束,這個女人每一次的動作都不同,但無一例外的,她的眼睛總是透過鏡子向上,似乎在跟畫面外的人對視。
我看向那密密麻麻的預覽圖,那些眼睛在同一時間動了。我感覺有什麼東西正順著脊柱爬上肩膀,它正在我的耳邊呼著冷氣。
我慌忙去點開最后的視頻,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鏡子前,披頭散發,穿著睡衣,她直勾勾地看著鏡子,然后慢慢地伸出了手,我看不清她手上到底拿著什麼,只見她在脖子上一劃,出現了一條黑乎乎的線,而后慢慢滴落。
「她自殺了?」我按下了暫停,實在是不想看到一個女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個男人搖了搖頭,低聲說:「她只是割破了自己的脖子,而且這不是第一次。這些日子,她每天晚上都會割破自己的喉嚨,不深不淺,每一次都是同一個地方。你繼續看下去吧。」
我不情愿地又按下了播放,那個女人站在鏡子前,慢慢用手指蘸著自己熱乎乎的血,在鏡子上寫了一個單詞「OUT」,然后在這個單詞的左側用手掌按了一下,像是蓋了個印章。
她慢慢抬起頭,面目猙獰地看著鏡子,斜著眼向上與我對視,陰森一笑。
畫面雖隔著手機,但我覺得她看到了我。
老馮拿起自己的放大鏡低頭看了那個符號,我知道他是這方面的專家,趁此時間問了那個男人的名字。
男人遞過來名片,他叫宋明義,是陰城的一個推銷員,老婆名叫湘依,是一個律師。從宋明義的描述中我能聽得出來,他覺得湘依是一個極其優秀的人,要不怎麼總是語氣里帶著幾分炫耀呢?湘依小他五歲,不僅工資比他高、學歷比他高,最重要的是,無數男人追求她都沒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