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家房子附近有個曬谷場,寬闊且平坦,那是我學走路的地方。
我只記得我爸的后腦勺被人砸開了,白花花的腦漿嘩啦啦地流了一地。
派出所來的時候,根本沒有人證在曬谷場,村民們都在家里吃晚飯。
只有我在那,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嬰童。
80 年代沒有監控,所以就變成了一個懸案。
我爸去世后,奶奶就帶著我離開了。
可沒過多久,她心臟病走了,我又被送去了孤兒院。
2.
大學畢業后,我進了當地電視臺實習,好死不死被分配到一檔類似走近科學的欄目組里。
實習生之間競爭都很大,找不到好的題材,做不出一個節目,就準備卷鋪蓋走人。
實習生們都在想盡一切辦法,懸賞提供線索的人,而我卻一直沒等到。
我苦等了半個月,眼見他們都開始后期剪輯了,我只能干著急。
領導也已經下了最后通牒,做不出來就滾蛋,我內心慌的一筆。
就在我快絕望的時候,接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說,馬涌村里鬧嬰鬼。
馬涌村?那不是我老家嗎?
又是鬼故事!這種題材我應該會很快被淘汰吧!
算了,都死到臨頭了,還管他什麼爛題材!
為了五斗米,我還是硬著頭皮接吧。
還有個原因,我也想回馬涌村查一查我爸當年的事。
3.
馬涌村,不靠海,四周都被高山包圍。
進到大山深處的路有點漫長,我開了一整天的車。
早知道凌晨就該出發,晚了還得留宿村民家,唉。
雨后,村里的霧氣升騰。
路邊三五成群行動遲緩的老人,像僵尸一樣走在路中間。
我問路時,他們緩慢回過頭,茫然的眼神落在我的臉上,瞳孔一縮,哆哆嗦嗦地扯著嗓門大喊:「鬼啊!鬼啊!鬧鬼了啊!」
直到我下了車,扛著攝影機,出示了記者證,解釋了半天說我是來拍電視的,這些老人才冷靜下來。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個村里的人和景物都陰森森的。
我望著近處灰蒙蒙的天空,和濕滑的小山坡,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4.
發了點小禮品,動員了幾位老人在曬谷場上拍個外景。
我一邊架著攝影機,一邊隨口瞎聊兩句:「你們認識王大發嗎?」
一個頭發像鳥巢一樣的老太婆,剝著玉米說:「他年輕可是個大學生,還是個醫生……獸醫。咋了?你們拍電視還拍他做啥哩?」
有個老頭好像對我的攝影機很感興趣,背著手繞著攝影機走,一邊神神秘秘地對我說:「他身體不好,住在后山沒怎麼下來……他也中了那個蠱毒,傳說龍珠子就能解……」
龍珠子?那是什麼東西?
那老頭正準備再說點什麼,立刻被鳥巢老太婆踹了一腳。
我有點尷尬,換了個話題,緊接著切入主題問起鬧鬼的事。
「有有有,就在后山上,夜里能聽到那種哭聲……」有個臉頰深陷的老頭,講話的時候露出一口黃黑色牙,湊得很近,口水噴在我鏡頭上。
啊,我的天價鏡頭!我皺了皺眉頭。
他沒看到我的表情,正準備展開具體說一說,又被旁人打斷了。
其余的老人,見狀也悻悻地收拾了手邊的東西,紛紛轉身走了。
他的話,讓我想起了多年前我父親的離奇死亡,恐慌的感覺瞬間在我周身蔓延開來。
留下我一人站在曬谷場中間,小時候的畫面,像電影一樣在眼前播放,有點恐怖和詭異的感覺。
那些老人還是行動緩慢,我甚至感受不到他們的活人氣息。
5.
要采訪的人家,就是打熱線的老頭王大發。
他住在半山腰,要穿過曬谷場往山上爬。
村里住的也都是老人,也爬不動山了,所以王大發的家孤零零地在半山腰,顯得特別幽靜。
但我此刻的感覺是:陰森。
特別是王大發本人,這老頭的臉,就剩一層薄薄的皮,像是被撐大的氣球漏氣后的模樣。
不僅蒼白沒有血色,那些皮還耷拉在臉上,根本不像鄉下老頭在田里曬過的臉。
特別是他直勾勾看著我的眼神,讓我不寒而栗。
我默默地架好攝影機,還沒開始暖場問話,他就急著自己說起來。
說他家孫子這幾天總聽見嬰兒的哭聲,可村里都沒有嬰兒出生。
孫子?
我讓他把孫子叫來,讓孩子自己說。
這孩子看起來挺正常的,看起來四五歲的樣子。
但他連普通話都說不太清楚,磕磕巴巴說了好一會兒,實在聽不下去了。
我強壓心中的怒火,轉移話題,問起王大發關于村里老人說的那些蠱毒的事。
王大發好像很害怕,跑去門外四處看了看,又折回來。
問我在哪里聽說的,還讓我關了攝影機,不然不告訴我。
6.
我拗不過他,但是偷偷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他說那種蠱剛發作的時候,會嘔吐、肚子痛;等到中期,就會看見長達兩三寸的蠱蟲在皮下扭,面部表情恐怖;到了后期……
他的眼珠子睜得極大,眼白范圍不合理得多,說起話來滂臭的口水噴得到處都是,讓我渾身難受。
我快速打斷了他,問他村里有這樣的人嗎,我能拍攝和采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