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浩放聲大哭起來,像是提前為自己哭喪。
隔壁教室的女生也被吵醒了。她們出來到走廊里,哭聲像有感染力一樣,先是幾個女生小聲抽泣,接著越來越大,越來越多,后來男生也哭了,所有人都哭了。
寂靜的校園里,從未響起過這麼大一片哭聲。哭得天崩地裂,如鬼嘯狼嚎。
13
哭過一場之后,我覺得心情很平靜,或許哭真的有排毒的作用。重新躺回到課桌拼的床上,四周一片寂靜,我知道現在沒有人睡得著,大家都心事重重。
我開始考慮一些早都橫亙在心中的問題——如果令大家大概率會討厭的人都死了,后面該怎麼辦?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仍然攏聚人心,讓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去寫同一個人的名字,就像王爍的死一樣。
我心里有一個大概的想法,但是我哭得太累了,沒來得及深想,還是睡著了。
第二天我睡過了頭,頭一次沒被起床號吵醒。不過無所謂了,誰還上課。
去教室里吃早餐,邱浩一直在哭,他的兩只眼睛腫得像被蜜蜂蜇過,聲音啞得像在拿刀鋸床腿。
「別哭了,煩不煩?」終于有人忍不住罵道。
邱浩啞著聲音冷冷回道:「你要死了,你不哭?」
那人沒再說話,只是踹了一腳桌腿表達煩悶。
14
邱浩死得很不平靜。因為有了前兩天的經驗,在統計完排名之后,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往教室外跑,防止被爆炸濺一身。但邱浩追了出來,我們往哪兒跑,他往哪兒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莫名其妙笑得很大聲,然后在笑聲中爆炸了。
我們還是被濺了一身。
15
「真他媽神經病!」
廁所的水池邊擠著一群洗臉的人,張博一邊搓著臉上的血漬一邊罵道。
我洗完脖子和臉,又順便沖了個頭,一池的血水。
抬起頭時,看到張博給我遞了個眼色,示意我出去說話。我心里先是疑惑,隨即想不如趁機把我的想法跟他說一聲,畢竟他是班長。
跟著張博一路來到老師辦公室,這個地方幾乎沒有人來。我頓時意識到,他可能有什麼重要事要跟我說。
「死了四個了。」張博的表情很嚴肅,看著我,「你有沒有想過后面怎麼辦?我不敢把我的性命交到二十多個人手里。」
「你是班長,不會有人寫你的。」我說,「尤其在這種時候,班長很重要。」
「下一個會寫的人是誰,你想過嗎?」
「石小文。」我說,「應該是他,他以前給老師打過小報告,舉報我們偷帶手機。」
「再后面呢?」
我止了聲,意識到他已經有了計劃,而且很可能與我不謀而合。
「再后面就得憑運氣了,班里沒有那麼多大家都討厭的人。」張博說,「最好是像現在這樣,大家都齊心協力去寫一個人,考試的時候才讓人放心。」
「你想組個團?」我把我的設想說出來。
張博的眼睛亮了亮,「你也這麼想?」
「正準備跟你說。」我說,「13 個人的團隊。」
「這里面最好都是班委,以前我們就是一起管理班級,輪流值日,我們是最不該被寫死的。」張博說,「剩下的人就找些信得過的同學吧。」
簡直跟我想的一模一樣。
16
這件事情是秘密進行的。我和班長分別去找了衛生委員李樂,文藝委員林曉雯,團支書莊康,以及各科的課代表,和他們各自的好朋友,雖然其中有一部分是重合的,但實際上名額根本不夠用,光是班干就已經占去了大半。
這其中出現了一個始料難及的插曲——美術課代表夏樂樂拒絕了。
夏樂樂是我去找的,她直言拒絕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麼?你不想活命嗎?」
「能活多久呢?」夏樂樂反問我。
「不加入,你只會死得更快。」
夏樂樂竟然笑了一下,「你知道這幾天,我寫的名字都是誰嗎?」
我愣了一下,「……你自己?」
她的表情耷拉下來,「這都給你猜中了。」
廢話。都這麼問了,一定是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為什麼?」我說,「難道你有自殺傾向?」
夏樂樂搖搖頭,神情正色,「因為我是藝術生,你是文化生。」
「說人話行嗎?」
她又笑了一下,「咱倆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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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識到夏樂樂真的不會加入我們,雖然我無法理解她的言行。
我擰緊了眉毛,盡量讓表情變得嚴肅,「你不加入算了,這件事情不要說出去。」
夏樂樂點頭:「放心吧,我懂。」
我審視了一下她。她是個長得很普通的女孩,因為走藝考,平常在班里也是不聲不響的,只記得她畫得一手好板報,課本上都是奇奇怪怪的涂鴉。總之印象里是個溫和的人。
我揣著一肚子疑惑走了。
18
石小文死的時候,他也是有預知的。這個時候才能看出來一個人做了虧心事之后的心虛。即將考試的時候,大家都聚集到充滿血腥氣的教室里。陳老師發下試卷,潔白的卷子鋪在血跡斑駁的課桌上,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
突然間一聲「刺啦——」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石小文撕了自己的試卷,然后飛快抓走附近座位的卷子,又是一聲「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