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K 國,Z 城。
素美死于 Mousika 病毒爆發后的第一百七十天。
當時她在早已淪為廢墟的城市中尋找補給品,以求帶回避難所,給病床上的我換取一些藥品與食物。
可是,在那個被拾荒者與游擊隊數十次光顧的超市遺跡中,有只過度饑餓的二代疫民悄然盯上了她。
二代疫民,全稱是第二代 Mousika 疫病感染者,由初代直接進化而來,它的樣子不固定,但大多體型龐大而臃腫,雙手類似鋒利的刀刃,能夠輕易地將獵物的血肉剖開;體表則覆蓋著鎧甲般堅固的鱗片。
分布在 Z 城各個避難所中的游擊隊員都不是它的對手——即使有步槍。
「崔素美前輩死了,她的血肉與骸骨迅速就地重組,成為了稀奇的第三代疫民,在夜色中逃走。初生的三代疫民很脆弱,我本想擊斃它的,可是它速度很快,我沒能瞄準上。」與她同行的鄭彩恩說。
至于具體細節,鄭彩恩估計是怕我難過,所以沒告訴我。整個敘述的過程不超過兩分鐘,她紅潤而凝重的眼眶與捏緊的拳頭,無不彰顯著作為唯一生還者的痛苦。
好想去吃部隊火鍋啊,我心里突然蹦出這個念頭來。悲傷的時候,饑餓感總是如影隨形。我不知道怎麼闡述悲傷,只是覺得在這種時候我需要某種儀式感,而獨自去吃部隊火鍋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方式,以前的我總是喜歡通過這樣的方式緩解抑郁。可是現在,這一點也成為了奢望,我們什麼物資也沒有了。
「素美她,真的死了嗎?」我小聲問。
我的聲音有些啞,這一方面是因為長期躺在單獨房間的病床上,沒有說話的必要,甚至已經忘了開口時嗓子原有的知覺;另一方面,我已經好幾天沒吃到新的補給了——避難所的份額不夠,會優先給有戰斗力的隊員。
鄭彩恩沒有直接回答我:「遇到了二代疫民,素美前輩還是女人,樸勝賢前輩,你說呢?」
我沉默了。兩個月前,我親眼見過一個碩大無朋的二代疫民,見識過它有多麼令人恐懼。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再見到它們。
爾后,鄭彩恩轉身,徑直走出去,關上了門。
隨著門的關閉,屋內沒有了光。躺在愈發冰冷的被窩中的我,握住了脖子上掛的那個密封的物件,腦海里開始浮現素美朦朧的臉。
真的很抱歉,我好像已經忘記了很多有關她的事情。
2
「勝賢,為什麼我們一定要擁有一個孩子呢?孩子,只能是我們的噩夢,我們不幸婚姻的延續,你不要再想試圖通過孩子挽救我們悲哀可憐的婚姻了。」
那天,其實是很平常的一天。一大早我們就如往常一般開始吵架。
「素美,動腦想一想,我們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形同陌路的樣子,就是因為沒有孩子。」
「樸勝賢,結婚之前,你是怎麼承諾的,還記得嗎。你答應我要丁克,我才跟你結婚的。」崔素美有些歇斯底里,她放下切了一半的早餐面包,拎著包,穿上高跟鞋,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出。我在后頭罵著,糟糕而略顯無力的措辭統統被大門擋住。長久而封閉的寫作生活,已經讓我失去了辱罵他人的技能。
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板上,發出刺耳的噠噠聲,漸行漸遠,只有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還殘留在屋內。
真的是她說的那樣嗎?
是的,我確實承諾過素美的。
我們認識沒過多久便結婚。結婚前她對我提出的唯一請求是不要孩子。
素美不喜歡孩子,況且她的工作性質,也很難有懷孕的準備期。
可她那麼請求的時候,我只是說,好啊。反正,我把你當作我的小孩用心呵護就好。
這當然只是酒后的隨口奉承,我向來是個輕易承諾的人,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都被我的承諾搞得一團糟。
婚后,我們的感情一直算不上好,沒有太多的共同話題。我是個在家工作的電視劇編劇,受雇于 KSB-TV。博士畢業的素美則是一家某國軍方投資于本地的研究所的研究員。我在家寫作,工作時間是從晚間的 8 點到次日上午的 8 點,而她恰好相反。所以兩個人即使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也時常不相見。我們索性分床睡,更別提性生活那檔子事了。
「我為什麼要娶她呢?我也搞不明白,你們當初也不攔著。」每當我跟損友提起這事兒的時候,損友肯定會笑我。想到這里,我咬牙切齒。
崔素美走后,我一邊收拾餐桌,一邊用 Line 給 KSB 的編劇顧問發通宵熬出來的分集,過一會兒上班他就能查收到一篇狗屎。我能預料到這點。因為這確實是一篇狗屁不通的東西,昨天晚上我壓根沒什麼狀態,在 Steam 上渾渾噩噩打喪尸游戲到下半夜,才給自己打了杯冷萃咖啡,開始奮筆疾書,趕出來的東西可想而知。
點擊完發送,短暫的讀秒,確認文檔已落入編劇顧問的對話框后,我點了顆煙,返回了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