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我們不是沒有放棄過同伴。廢墟里多得是這樣的情況。」鄭彩恩也站起身,「但是,我想請政赫前輩著重考慮下他的貢獻。以及,崔素美前輩的貢獻。」
「哈哈?有沒有搞錯?崔素美的貢獻?我不記得崔素美有什麼突出的貢獻。她現在已經成為了血肉模糊的三代疫民,像幽靈一般在廢墟中游蕩,已經成為了我們危險的敵人。我們甚至沒有多少三代疫民的情報,不知道它們究竟是怎樣的恐怖生物。如果硬要說報答她的貢獻的話,下次在廢墟遇到她,我會仁慈一點地用狙擊槍打爆她的頭。」
他們又開始了爭論。這場關于我的人道裁決從一開始,就沒有我說話的點,我在這里的意義就是讓劉政赫心安理得地認為這是一場有意義的裁決,盡管大多數人并不在意裁決的意義與結果,因為本來大家就都活不下去了,所有人的結局都不外乎今天死與過幾天死兩種。況且,這里本來就是劉政赫說了算,所有的審判都早已在暗地里預設好結果。
我也并不很在乎他們的爭吵,只是覺得這世界很吵鬧,像是有無關的人在對我寫的分集指手畫腳。我的思緒始終游離著,仿佛透過平房外那臺破舊的望遠鏡,穿過公園的遺跡,抵達了城市的每一片廢墟。
我知道,借助素美的軀體組合成的三代疫民正在那些許久無人問津的廢墟當中,無知而又痛苦地徘徊。
三代疫民,比二代疫民更高級吧?它會有自己的意識吧?此時此刻它在想什麼呢?
我低下頭,小心翼翼地把玩著、摩挲著脖子上掛著的香水瓶,嗅著空氣中的殘香,漸漸陷入了模糊的回憶當中,已經聽不到鄭彩恩與劉政赫爭吵的聲音了。
4
焦味。令人不適的焦味。
我努力睜開眼。
是一片黑暗。
我按照記憶慣性摸索著床頭燈的開關,沒有反應。
停電了嗎?
迷糊間,我捕捉到焦味的源頭。原來是煙頭將房間的劣質木地板燙出了洞,所幸沒有蔓延火勢。我心里慌了一下,還好,睡著前煙頭沒有落到床上。
我渾噩地赤腳下地,跑去主臥的衛生間,洗了把臉。
空氣里的味道依舊焦灼。
我繼續洗臉。微弱的反光使我看到鏡子里的我,我的臉上充滿了血……我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水龍頭里流出的是紅色的液體。
我使勁給了自己一巴掌,臉上瞬間多出了一個血掌印……這不是錯覺。
我感覺到昏厥,似乎又有些耳鳴,過了幾秒,我的知覺才從深度睡眠中完全喚醒,意識到睡前給自己戴上了降噪耳塞。
我摘下耳塞。
訇然的響聲、難以形容的尖銳叫聲,如同潮水一般涌入我的耳朵,淹沒我。
我顫抖著奔向窗戶,一把拉開了窗簾。
外面,已經是火燒殘陽。打開窗,迎面而來的空氣里包裹著余燼的味道。
……還有血腥的味道。
整個 Z 城陷入了不可名狀的恐慌之中,車輛與人群圍得道路水泄不通,目力所及的城市交通都陷入了癱瘓,火焰舔舐著高樓,將天空映襯成鮮紅,遠處,不時有人慘叫著,似乎哪里發生了暴亂。
我面色凝重地返回床頭,找到手機。
二十八個未接電話,都是崔素美打的。我趕緊打回去,沒有信號。
不光沒有信號,連網絡也斷了。我心中頓時有更加不好的預感。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心咚咚咚跳著,恐慌感包裹著我,令我無處藏身。我走出家門,電梯沒電,樓梯口沒有燈,很多人正在往安全通道跑。
我抓住一個鄰居,問怎麼回事。
他滿臉迷茫:「新聞里有說……好像是是江南區發生了件有毒物質泄露,軍方開始行動了,但是……」他欲言又止,轉了話鋒,「快跑吧,控制不住了。」
江南區……那不是素美研究所所在的區域嗎?
我跟著人群一同跑到了一樓,忽然看到了素美。她開著車,剛剛趕到的樣子。她搖下車窗,在小區正門外朝著我揮手。
「怎麼了?」我跑過去。
「電話怎麼不接?快上車,來不及了。」素美戴著墨鏡,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說話的語氣里沒有氣憤,看來早上的吵架又一次翻篇了。
我上了副駕駛。她一腳油門,車飛馳出去,我差點飛出去。
我一邊罵一邊系上安全帶,同時拿起座位間的濕紙巾,擦干凈自己臉上的紅色液體。真的是血,血的味道。
「到底怎麼了?」我問。我低下頭去,看到素美還穿著高跟鞋。這女人,真不把自己的安全當回事。
「開車不要穿高跟鞋。」
「來不及了。」素美無視我的話,踩著油門,從兩輛疾馳的車之間完成了超車。
「可你這女人,開車怎麼這麼不注意安全。我們去哪?你說話啊。」
「出城。」素美終于開口。
「我來開。」我說,「你不太冷靜。」
她不動聲色,專注于開車,沒回我的話。
我只好作罷,給自己點了顆煙,又點了一顆,遞給崔素美。
素美抽出右手,接過了煙,抽了幾口后,她摘下了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