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臉的淚痕，妝已經花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她歇斯底里地喊著。我們的車開始被堵在擁擠的車流當中，寸步難行。

「冷靜點，怎麼了。」

「我在的研究所出了問題。上面的消息，這個城市馬上就要被封鎖。城里炸開了鍋，互聯網上全是討論，軍方把網掐斷了。」

我從素美有限的話中已經不難了解事情的基本情況……這是一場實驗事故。

「有東西，從實驗室跑了出來。」素美將手從方向盤上放下來。無數車堵在了我們的前頭，出城的路已經被封鎖了。

我們出不去了。整個城市被封鎖了起來。

「有東西跑出來了？什麼東西？你們在研究的那玩意嗎？」我注視著前方，一切，都變得混亂起來。

「相信我，勝賢，你不會想知道那玩意。」

「告訴我，素美。」

「我們很快就會見到它們了。」

「它們？你說『們』？」

我很快就會與它們見面了。而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城市。

城市，轉眼就將變成廢墟。

5

疫民，全稱為 Mousika 疫病感染者。一開始人們并不知道它是什麼，很快，便因為無知付出了代價。

素美告訴我，Mousika （即「繆斯」，名稱來源于希臘神話中主司藝術與科學的九位古老文藝女神。）是她所在的 M 資研究所研究出的一種神經病毒，可快速作用于人體，使活人轉化為初代疫民。被 Mousika 病毒直接感染的人類，自主意識與記憶全部被剝奪，只保留進食與攻擊的本能，且具有人傳人的傳染性。

「就是『喪尸』嗎？」

「也可以這麼說。」

「你們在研究喪尸？」

素美嘆了口氣，「不。那只是偶然產物。其實我們研究所一直在研究的，是記憶的存儲與剝奪技術。

一言蔽之，我們通過實驗發現了人腦中儲存記憶的區間——也可以稱之為『裝靈魂的匣子』。那部分的人腦構造控制著我們每個人的記憶，Mousika 本意不是要制造出『行尸走肉』，只是我們還沒有制造出無副作用的成品。Mousika 是商業研究品，為未來的『靈魂移植』產業鏈提供技術基礎。但目前流通的 Mousika 病毒會徹底消滅人的感知與記憶，且會觸發不可控的實驗體基因突變，過程不可逆。」

不可逆的實驗體基因突變，那就是說……

素美所在的實驗室失控了，幾個操作員操作失誤，將裝滿高純度的 Mousika 試劑打碎，導致了其快速傳播。Mousika 病毒在開始的二十四小時內可通過空氣直接流通，有九萬暴露在空氣中的人被毫無征兆地直接轉化，他們，或者說「它們」，和快速集結的全副武裝的警衛、士兵在江南區發生了一場殊死的巷戰。

后來空氣中的 Mousika 病毒失去活性，徹底消散，但依舊留下了數以萬計的活的初代疫民。整個江南區在六個小時后成為了廢墟，初代疫民們瘋狂涌入其他城區，大量毫無防備、手無寸鐵的人類被感染為同樣的初代疫民——已經扎根于疫民體內的病毒可通過體液與血液再度傳播，這是新的結論。

「六個小時，還不夠那幫決策者反應嗎？為什麼不救我們。」我拋出了這個疑問。

其實，如果只是有初代疫民，我們也不會如此狼狽。倘若準備充分的話，Z 城中擁有熱武器的部隊與警隊足以對付他們。

可是，第二代出現了。

只有數百分之一的初代疫民會進化蛻變為二代疫民。

部分天賦異稟的初代疫民會在吃食到一定閾值后，發生猛烈的變異，類似于蝌蚪變態發育為青蛙。二代疫民不再只有本能，它們擁有著無法衡量的智慧，不具備標準的模樣，但大多體型龐大，體表覆蓋堅韌的鱗片，雙臂是尖銳的刀鋒，可輕松割下獵物的頭顱；更有甚者，長著長達三米的肉翼，盤旋低空時尤讓人覺得末日臨到。

二代們的存在，使得 Z 城留守的部隊在疫病爆發的第十天覆沒。三面臨海的 Z 城被下令隔離，軍隊的戰車與艦隊從陸地到海上把 Z 城團團包圍，任由其自生自滅。任何試圖坐船離開 Z 城的民眾都會被驅逐艦殲滅。

幸存的人類哄搶著物資，法律成了一紙空文，有的人在夜晚偷偷潛入疫民們侵入過的軍營，尋找到一些槍械與子彈。槍斗、搶劫及屠殺立即遍布整個城市。

我與素美經歷了兩個月的逃亡。恐怖的大逃殺、初代與二代疫民的追殺、幸存者的自相殘殺……我與素美游走于一片片廢墟，躲避著疫民、瘟疫以及同類們的子彈。

我們時時臨近崩潰，很多時候，我們都形同陌路，彼此也說不上什麼話。我有時想，理論上來說素美也算是造成此事的助力之一，是她毀了我們的生活。

當然，想歸那麼想，我卻絕不能拋棄她。名義上，我是她合法的丈夫，男人的自尊與大男子主義，使我不能這樣做。兩個月間，在廢墟間跋涉的我們丟失了彼此四次，我不知道是怎麼與她走失的，每次相逢時，她都脆弱得要命。

后來，城中的幸存者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