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自己的邏輯所發生了改變。因為已經發生的客觀事物是不會變的,比如……宋明宇的日記。
群體記憶、曼德拉、生命工程、Mousika、三代疫民……腦海里不斷重組著這些詞語。素美的研究究竟是……素美,你難道……
9
因為有日記本,所以宋明宇是存在之人。
——鄭彩恩只存在于我的記憶中。記憶是不可靠的。
如果此時此刻我親眼看到鄭彩恩,才能證明她是不是真的存在,才能證明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虛假的記憶。
只有現在、此時此刻發生的,不是「過去的記憶」,是客觀之物。
不光是為了證明鄭彩恩是否存在,還是為了應征我心中另一個想法……
我移動著輪椅,打開了門。
光,很是耀眼。空氣里依舊充滿了那熟悉的,余燼的味道。
外面,已是尸橫遍野。
避難所要挺不住了。
疫民們統統沖了上來。游擊隊員們將所有武器用了個遍,這樣的火力覆蓋之下,沒有智慧的初代疫民們依舊爬上了坡。它們將剩下的隊員逼到了下方。
我焦急地在人群中尋找著她的身影。
頭頂上,高懸著一個揮動翅膀的二代疫民。它像是只烈日下戲謔獵物的雄鷹,數米長的巨翼上布滿了鋒利如刀刃的鱗片,鱗片上鮮血滿載。
「素美。素美。」我在槍林彈雨中挪動著輪椅,每一步都是煎熬。
「素美……」我呼喚著她的名字,眼淚已不受控地流下,「求求你,快點出現吧。」
不知道被誰絆到,我與輪椅一同撞擊到地面,世界在我眼中變得歪曲,我看到疫民們沖了上來。
終于,我看到了她。
她還在山坡上,舉著一把狙擊槍,瞄準著高空。
「崔素美!」我揮動著手臂。
她愣了愣,朝我看去。
「你說什麼。」她的話,輕輕的,帶著詫異,又似乎帶著一絲絲驚喜,「你怎麼知道是我。」
鄭彩恩……不,應該是崔素美。她的臉上掛滿淚水。
「我都想起來了。」我說話的聲音很快,我生怕再也沒有機會說了,「我知道。剛剛的屋子里有你的香水味。那本日記里沒有鄭彩恩,還有,我看到過你,從血肉模糊的樣子變回素美。我知道,盡管你的模樣變了,盡管有新的記憶,但我知道是你。」
「還有呢。」她笑著。
「根本就沒有鄭彩恩。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勝賢哥。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可是沒有機會了。」
槍聲響起了。
「素美……」
……
夜幕降臨,由于為首的二代疫民被那顆狙擊槍射出的子彈擊傷逃跑,其他疫民們暫時都退下了。
整個避難所,已經沒剩下幾個活人,所有的子彈都已打完。所有人都有預感,活不到明天了,每個人都只剩下最后一點點茍延殘喘的時間。
我抱著素美的尸體,緩緩挪動輪椅。
她死掉了。當她的子彈射出時,二代疫民鋒利的肢體已經捅穿了她的身體。
她在最后時刻說,她寫了一封信,在口袋里。
我感覺到記憶在慢慢消退。我不敢閉眼,不敢斷了這最后的念像。只有此時此刻,我的眼睛在持續觀測的過程是「現在」,下一秒,如果我看不到她,她就會成為逝去的回憶。我知道,我遲早要眨眼,遲早會睡覺,也最終會徹底忘記她。
我看到了劉政赫。他在剛剛的戰斗中失去了唯一的眼睛,此時他還剩下最后一口氣。
他躺在地上,眼睛里流出膿血。他再也看不見了。
非但如此,他的雙臂也被割去,就擺放在他的身邊。
我不忍心再看他,一心只想用最后的時刻閱讀完素美的信。
可他說話了:「幫我,幫我。」
「什麼?」
「我的百達翡麗,幫我,幫我放進口袋里哈哈哈哈哈。」
我忍著嘔吐的欲望,從他的斷臂上解開那塊已經碎了的機械表,照他所說的放入他被血染的白色沖鋒衣外口袋。
他的笑容慢慢凝固,再也不會發出聲音了。
我默然地抱著素美的尸體,到唯一有火燭的地方。我從她的衣服里,找到了那封信。
我擁有的,只剩下此刻。
10
勝賢哥:
所有的真相都在這里。
兩年前,一個怪物降臨人間。她不知道自己前身是什麼,或許是一具來歷不明的,殘缺不全,且無人認領的尸體。總之,她誕生于地下的黑暗囚籠,逼仄的實驗室就是她得以活動的全部空間。
最開始的時候,她只是一團血肉模糊的不可名狀物,雖然有意識,可對這個世界只有最懵懂的認知。
她害怕著每個明天的到來,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重組一次。可是,不這樣的話,可能就見不到勝賢哥了呢。
想必看到這里。勝賢哥一定會猜到,「她」就是我了吧。
而我,就是大家說的「三代疫民」。
對,請務必不要驚訝。你的妻子崔素美,并不是一個人類。
我先來說說「Mousika」吧。
江南區的實驗室,為了研究出「靈魂移植」的技術,光是找出大腦中記憶的儲存區間是遠遠不夠的。為此他們還做了大量的人體實驗。
實驗室里有被拐來的各國偷渡民。而所謂的「初代疫民」,他們稱之為「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