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的手指輕輕在桌上敲打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才緩緩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愿聞其詳。」
杜先生的語氣變得無比誠懇。
然而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這樣,每次請來的所謂高人,都會享受到這種誠摯請教的待遇,雖然他們的下場,并不是總那麼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杜先生并不介意讓這個可愛的女孩也了解一下這個成人世界里殘酷的惡意。
可那是后話了。
杜先生此時身體前傾,露出極度求知的目光,比任何優等生上課的樣子都更加充滿虔誠和專注。
丁小月看著他,似乎要把他的靈魂看穿一樣。
片刻之后,她緩緩開口。
「是誰把你的靈魂,拿走了一塊?」
杜先生愣住了。
靈魂?
拿走?
「不完整的靈魂,缺失的人生,破碎而不自知的過往。這樣的概念,是無法拿來做任何交易的,所以,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丁小月嘆了口氣,語氣溫柔,又重復了一遍。
「所以,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用你的人生的某個部分,交換了什麼?」
6、
后來,杜堯才知道,每天晚上一聽冰可樂,是蔣絳雷打不動的人生習慣。
而杜堯,就這麼成了「有幸」和她一起分享這個隱秘快樂的第一個人。
那天傍晚,蔣絳把杜堯約到了后門口,本來想把這個白癡狠狠地教訓一番,可沒想到的是,看到他背著書包探頭探腦地來到鐵門口的時候,本來心里的一腔怒火,頓時化作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你是白癡嗎?約你來你就來,不怕我安排人,在這兒把你狠狠揍一頓?」
「你為什麼要揍我?」杜堯撓了撓頭,臉色浮現出心虛的神色,「我,我是不是又哪里惹你不高興了?」
蔣絳瞪了他半天,終于無力地嘆了口氣,心里升起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算了,算了,沒事。」
蔣絳擺了擺手,轉身要走。
杜堯卻趕緊兩步追了上來,從口袋里掏出了一聽可樂:「喂,這個,請你喝。」
蔣絳沒伸手接,而是揚了揚眉毛,表示不解。
「一是感謝,你上次救了我,二是……這次國旗下講話,校長給了我三百塊錢,作為獎勵,我想跟你一起分享一下。」杜堯笑起來的時候,透著一股子憨勁兒,不知道為什麼,總讓蔣絳想起小時候鄰居家張大爺養的那條土狗。
興許就是這個古怪的聯想,蔣絳心里軟了一下,接過可樂,和杜堯并排坐在了路邊上。
「話說,他們為什麼叫你小絳姐啊,聽起來很威風的樣子。你以前不會也……」杜堯打開可樂,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小聲問道。
「倒不是我……」蔣絳又嘆了口氣,「算了,跟你說也沒什麼,其實算是公開的秘密了。我是沒有怎麼混過社會,但是我爹年輕的時候,是這一片舊城區里,頭號的大混子……」
這話匣子一打開,就再也收不住了。
杜堯這才知道,原來蔣絳從小母親早逝,是跟著她父親長大的。她父親沒有什麼正經營生,以前是這一片混混的頭子,后來跟人合伙做一些小生意,性子火爆,出了名的能打,又講義氣,所以面子上很吃得開。
從蔣絳記事開始,家里就有一批又一批各種紋身的「叔叔伯伯」
們,來跟父親推杯換盞,抽煙吵嚷,好的時候,勾肩搭背抱頭痛哭,好似親兄弟一般,可不好的時候,提著西瓜刀叫嚷著互砍,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種環境下長大的蔣絳,從小就學會了對混社會的這一套見多不怪,處變不驚的性子。
后來上了中學,學校里的混子也都知道她的父親,要麼父母輩跟她父親有舊交,要麼出于尊敬給個面子,一個個不僅從來不騷擾她,見了面還都客客氣氣地喊一聲「小絳姐」,久而久之,她也和這些人有了些不深不淺的交情,算是都認得了。
杜堯聽得目瞪口呆,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露出了羨慕的神色:「你爸好厲害啊,要是我也有這麼一個爸爸就好了。」
蔣絳伸出筷子,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成績這麼好,以后好好讀書上大學,羨慕我爸那種混子干什麼?」